第三十七章 不能回答
好在這彆院算得上豪華,分給蘇幼儀的屋子不差,饒是如此,她還是覺得不太自在。
“皇上,水燙嗎?”
隔著一道珠簾,皇上坐在榻上,蘇幼儀蹲在他腳邊給他洗腳,大皇子和季玉深坐在外間的雞翅木圓桌旁,淑芽伺候著茶水。
“剛好。”
皇上把腳伸到木桶裡,桶裡漂浮著紅花艾葉等藥材,是蘇幼儀方才特意讓小紀子尋來的。
皇上的腳和蘇幼儀想象中不同,原以為像他這樣尊貴的身份,手腳必定也保養得十分細致,不想他的腳上竟有乾紋,和普通男子的腳沒什麼區彆。
她再仔細看,恍然大悟,隻怕皇上晨起去巡視田地是光著腳巡的,指甲縫裡還有未淨的泥沙。
皇上閉著眼睛,聲音沉沉的,“季玉深,你陪朕巡視了一路,可有何感想?”
蘇幼儀正給皇上搓泥,聽見這話眉梢一挑,下意識看向珠簾外,大皇子果然一臉好奇地看著季玉深。
他沒能親自去田間看看總覺得遺憾,這會兒特彆想知道季玉深他們看到了什麼。
室中一片寂靜,隻有點點水聲時不時從蘇幼儀手中掠起又落下,熱氣蒸騰中攜裹著草藥的淡香。
季玉深的聲音輕而薄,有種莫名堅定的味道,充滿了內斂的自信,“臣觀田間百姓艱難,旱災早已上報兩月有餘,直到現在還有許多百姓田中無水。既無水可種稻,又要在田間裝模作樣,隻怕搭台唱戲比旱災更難。”
皇上驀然睜開眼,隔著一道珠簾打量季玉深,對他有了些彆樣的認識。
“朕聽聞你在科舉之前,也是嶺南偏遠之地的農戶出身,你果然比那些久居朝堂的大臣看得通透些。不過你嶽父難道沒有教過你,眼睛不能隻放在田間,更要放在人身上麼?”
皇上話中提到李閣老,不似在賢妃麵前提及時那麼愛重,反倒有些諷刺之意。
蘇幼儀想不透這是為什麼,同樣是李家的人,皇上為何要表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
季玉深起身拱手,麵色仍是一派從容,“臣在科考之前,是皇上的子民。臣有幸金榜題名之後,是皇上的臣子。”
他口口聲聲隻談皇上不談李閣老,這是表忠心來了。
蘇幼儀隱約猜想,大約河間旱災撫恤的事情上,李閣老動了什麼不該動的歪心思,皇上的態度才會驟然轉變。
“給朕按一按。”
皇上忽然壓低了聲音,把腳從木桶裡抬出來,蘇幼儀忙用棉帕替他擦乾,皇上半躺在榻上,這才悠悠看向季玉深。
“你既是朕的臣子,那就告訴朕,那些田間百姓在搭台給誰看?”
皇上的口氣一點疑問也沒有,他顯然知道答案,隻是在等季玉深親口說出——
一句皇上的臣子還不足夠表忠心,皇上要的不僅如此。
蘇幼儀坐在榻尾的位置,眼角飛快朝珠簾外瞄了一眼,想知道季玉深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季玉深沒有開口,倒是大皇子一臉不解地看著這個看看那個,發現他根本聽不懂皇上和季玉深在講什麼。
蘇幼儀差點笑出聲來,強行忍住自己的聲音,專心給皇上按腳。
皇上還是注意到她動作的停滯,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大皇子悶頭悶腦的小模樣甚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