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酒廠_阿斯蒂(2 / 2)

明明好不容易醒來,再見到她應該是充滿喜悅和笑容的,諸伏景光睜開眼,看著玻璃上自己虛幻的身影。

真難看啊。

在那棟廢棄的大樓,他因為臥底身份暴露而自殺殉職,後被西爾維亞不顧一切地搶救回來,躺在治療艙裡,其實對周圍並非全無感知。

他還記得西爾維亞時常來到治療艙旁跟他說話,告訴他今天發生了的趣事、自己心裡的煩惱、或者研究過程中遇到的難題,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時候,就靜靜地拉一首小提琴曲,哪怕從來沒有得到過他的回應。

她在他麵前,仿佛從來都是輕鬆快樂的模樣。

最難過的時候,也不過是哽咽著跟他說幾句話。

他怎麼會因為她喜歡上彆人而責怪她呢,她根本不需要為此感到抱歉。

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不會對死而複生這麼偏執,不會參與組織那些亂七八糟的實驗項目,也不會在懵懵懂懂的時候就被琴酒引誘,無望地追隨那個冷血無情的男人……

醒來時發現自己沉睡了四年,熟悉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和他一般年紀的發小已經快要達成他們進入組織時定下的目標,喜歡的女孩早已沒了當初的天真爛漫、變成了破碎不堪的模樣。心裡的那些茫然無措,不知今後該做什麼的無助和失落,都化作了無比的堅定。

西爾維亞需要他。

……

阿斯蒂的初戀是諸伏景光。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種感情是不是喜歡,可在她幼稚園時第一次遇見諸伏景光的那一刻起,她就將這個溫柔的少年記在了心裡。

這段始於一見鐘情的愛,阿斯蒂沉醉於諸伏景光的溫柔,越是了解他,越是對他的溫柔欲罷不能,想要將他據為己有。

那時的她以為諸伏景光就是自己在黑暗中抓住的那道光,察覺他的真實身份是警方臥底的時候甚至鬆了一口氣,因為知道不會被辜負,所以儘情地放縱了自己緊繃的情感。

和諸伏景光在一起的時候,不用繃著臉故作冷漠展現出威嚴的樣子,不用時時刻刻微笑、小心翼翼討好,永遠那麼輕鬆快樂。

從六歲到十六歲,女孩子純粹的喜歡就遺失在了他身上。

如果不是那次事件的發生,她還能再喜歡他十年。

隨著時間的逝去,這份喜歡不僅沒有變淡,反而越來越濃,在記憶中被無限美化,變成了她心底的一片白月光,一顆朱砂痣,還有對世間所有美好的向往的總和。

她一直等,一直等,最初的心情也從希望他快點醒來,到現在卑劣的希望他永遠都不要醒,永遠都不要改變。

那麼多物是人非,她不希望他也成為其中一個。

好像過很久,又仿佛隻是一瞬間,阿斯蒂停滯在諸伏景光身上的目光收回,慢慢地垂下了眼簾,輕聲呢喃:

“……就算是我,也有做不到的事。”

因為前幾天舌頭在神智不清的時候被自己咬傷,阿斯蒂說話的速度有意識地放慢了,確保自己口齒清晰,此刻聽起來卻很沉重。

少女的身影和曾經驕傲地說“彆人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的女孩的身影重疊在一起,熟悉得令人感到陌生。

兒時的初戀站在審訊室門口,穿著一身休閒的衣服,相貌和身材都還帶著少年的單薄感,眉宇間的溫柔一如往昔。

尖銳的情緒乾擾了阿斯蒂的思考,她甚至懷疑自己又出現了幻覺,但理智告訴她這完全是有可能的,令她的太陽穴一突一突的,大腦在眩暈。

阿斯蒂不知道重逢該說些什麼,她極力保持著平靜,一言不發,虛虛握拳的五指陡然收緊,指縫間溢出一抹鮮紅,像被心底一根斷裂的琴弦割傷。

諸伏景光幾乎是瞬移到了少女身邊,掰開她的手指,低頭看著她掌心的傷,又是疼惜又是擔憂,語氣帶著一點點責備,“不疼嗎?”

阿斯蒂麵無表情。

她不知道該在這個人麵前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諸伏景光身上帶了手帕,簡單的幫她把傷口包紮了起來。

其實更想幫她解開手腳上的枷鎖,但他既沒有拿到鑰匙,又無法說服自己的新上級——沉睡這幾年,他的上級都已經換人了。

所有人都在前行,隻有他一個人被遺留在了原地。就連他的哥哥,也從他犧牲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接受了他殉職的事實。

而因為死而複生的事實太過敏感,他目前的行動範圍僅限於警察廳,每天配合上麵派來的科學家的研究和檢查,自己都沒有人身自由,怎麼才能幫助西爾維亞?

阿斯蒂凝望著對麵的男人,覺得他看起來像是快要哭了。

那雙顏色比她更深的綠色貓眼不自覺的濕潤了,審訊室冰冷的燈光投下來,在其中折射出漂亮的光暈。

他剛醒來,對周圍變化的事物都感到陌生和茫然,還在強迫自己努力接受、儘快適應這些變化。

他依然愛她,因為她的痛苦而痛苦。

察覺到這些,阿斯蒂感到了一陣針紮似的頭疼,因為習慣了這樣的疼痛,她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被對方握在手裡的那隻手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不要這樣,不要這個時候來愛我。

心神都放在西爾維亞身上,以為自己弄疼了她,諸伏景光下意識地放輕了手上的動作,用那雙明亮的眼睛不安地看她,低聲問道,“你生我的氣嗎?薇婭。”

我不在你身邊這麼久,生我的氣嗎?

阿斯蒂當然沒有生氣,她不知道該如何以這幅麵目全非的樣子麵對心裡的這片柔軟,精神疾病折磨得她很難正確處理自己的情緒。

壓抑著頭疼和不暴露自己的反常就讓她費勁力氣,她不想讓對方知道他心裡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子,現在變成了一個瀕臨崩潰的精神病患者。

她早已不是當初的模樣,卻小心翼翼地掩飾著、瞻前顧後不敢把自己醜陋枯萎的真麵目坦然地展露在他麵前,還是希望他心目中的她一如既往。

金發少女還是沒有說話,仿佛在無聲地提醒他,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諸伏景光在西爾維亞的沉默中感到惶恐和悲哀。

隻要一想到薇婭是怎麼被逼成今天這個樣子的,就令他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