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8.19(2 / 2)

薑紓緩緩笑開,此刻他的笑少了方才的遺憾與懷念,更多的是舒心與喜悅了。

他轉身指了指身後的雲竹,介紹道:“這是我的學生,雲竹。清臣兄,你恐怕要輸給我了。”

季清臣搖頭一歎:“昨日就聽說了,過目不忘的天才,縣衙之上有膽有識,力挽狂瀾——阿紓,我甘拜下風。”

“能看到你低頭認輸,我此生無憾了!”嚴子君撫掌大笑。

季清臣一臉無語:“你這一生的追求可真低。”

這樣的打鬨,仿佛回到了少年時。薑紓眉間褪去獨自支撐許多年的堅強與沉穩,又是那個被眾人護著的小師弟了。

雲竹上前,規規矩矩見了禮。兩位太學博士各自微笑點頭,顯然對雲竹這個小丫頭沒有絲毫偏見。

畢竟都是薑氏族學出來了,當年他們可是見識過鹿攸寧、賀蘭貴妃、楚家三娘那般或聰慧多智,或英姿颯爽,或博學多才的女子,又怎麼會小看了女子呢?

薑紓又指了指楚溪客,沒有介紹,隻是對楚溪客說:“當年你能平安無虞,多虧了兩位世叔相助,過來見個禮吧!”

楚溪客連忙上前,深施一禮。

嚴子君與季清臣皆是麵上一整,隱晦地避開半個身子,麵上卻笑道:“已經見過了,還吃過他烤的羊肉夾饃呢!”

薑紓笑著向兩個小輩介紹道:“這二位是我昔日的同窗……”

“亦是摯友。”嚴子君強調。

季清臣點點頭,難得沒反駁他。

彼此間又是一陣笑鬨。

嚴、季二人打發掉帶路的小廝,親自在前麵引路。

嚴子君還笑眯眯地摸了摸桑桑的小腦袋,當然,是事先征求過桑桑同意的。

桑桑萌萌地“喵”了一聲。

季清臣雖然沒有伸手摸,但也是真心實意讚了句:“很聰慧的小狸奴。”

桑桑就開開心心地衝著他彎起眼睛了。

楚溪客對這兩個人的好感直線上升,阿翁的朋友是才華和品德都很好的人啊!

***

國子祭酒是一位嚴肅的老人家,目光沉靜銳利,像楚溪客這樣的小學渣,仿佛被他看上一眼就會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

薑紓卻難掩濡慕之情,上前一步,行跪拜大禮:“學生不肖,這時候才來看望老師。”

國子祭酒原本想繃著臉把他訓斥一頓的,然而想到他這些年經曆的磨難,又忍不住心疼了,當著一眾後輩的麵就禁不住紅了眼圈。

他曾是薑氏門生,後來被薑太傅選為薑紓的老師。當年,就是他勇闖刑場,手捧萬言書,救下了薑紓的命。

自從薑紓走後,他便再無弟子入室。

彼此見禮之後,長輩們在內室回憶過往,楚溪客和雲竹與趙晦一起坐在外間等候。

趙晦很是熱情地對他們介紹起了太學的情況。

確切說,這裡不隻有太學,還有和太學一樣講授儒家典籍的國子學和四門學,以及教授專門技藝的書學、律學與算學。

來之前雲竹就已經跟家裡商量好了,選律學和算學。

趙晦一聽,熱情地介紹道:“這個好,律學隻有五十人,算學三十人,學子們各有所長,很是有趣,當初要不是我年紀不夠也想選律學來著。”

雲竹一愣,有些擔憂地問:“還對年歲有要求呢?”

趙晦點頭:“有啊,彆的滿十五歲就能入學,隻有律學則要求滿十八歲。”

雲竹傻掉了。

楚溪客也傻掉了。

趙晦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謹慎地問:“敢問雲小娘子,你應該不到十八歲吧?”

雲竹聲如蚊蚋:“我……十二歲。”

內室。

嚴子君驚詫道:“那孩子隻有十二歲?”

薑紓輕咳一聲,難得露出幾分心虛:“既是旁聽,年齡就不必卡得太死吧!”

國子祭酒正要點頭,突然被季清臣攔住。

季清臣看向薑紓,露出一抹狐狸笑:“阿紓呀,想讓你家小徒弟破例旁聽也行,但有一個條件——”

“我答應。”薑紓毫不猶豫地說。

季清臣挑了挑眉:“我還沒說呢,你就知道了?”

薑紓朝國子祭酒一拜,說:“請老師恩準學生留在太學任教。”

國子祭酒既驚且喜:“你真想好了?”

薑紓點點頭,鄭重道:“學生這條命是天下學子救的,苟活至今身無長物,唯有以此身的才學回報一二。”

嚴子君一下子跳起來,如同少年時那般撞撞薑紓的肩:“你這一身,夠他們學上半輩子了!”

外間的小輩們很快便知道了這個好消息。

最驚訝的莫過於楚溪客——不是來送雲竹上學的嗎?怎麼一不小心阿翁就成了太學博士?!

他努力掩藏起雀躍的小心思,狗狗祟祟地試探道:“這麼說,我以後上午不用讀書了?”

薑紓笑眯眯道:“我上午教你,下午來太學,不耽誤。”

楚溪客:“……”

大可不必啊!

向來肅穆的殿堂,難得傳出陣陣笑聲。

***

入學任務超額完成,可以回家做大餐慶祝了!

薑紓謝絕了好友相送,以新任太學博士的身份帶著家人往外走。

一路遇到了不少人,有年輕的學子,也有年長的太學博士,有人貌似不經意地路過,有人會直率地迎上來打招呼。

楚溪客剛開始還以為是巧合,後來才意識到,他們是聽說了自家阿翁入職的消息,特意過來看他的。

當年,薑家舉族被斬,薑紓還有一天就滿十六了,今上便放言,那就過一日再殺他——國朝律法,男丁不滿十六歲可免於死刑,

國子學的同窗們聽說了這個消息,聯名上書,請求今上赦免薑紓。

緊接著,太學、四門學、律學、算學等學子亦參與其中。

繼而蔓延到長安、洛陽兩地各大書院的學子,然後是整個大昭。

一份份簽著學子姓名的萬言書如雪片般送到今上的案頭,但凡今上不想得罪天下文人,就隻能留薑紓一命。

當初,今上看著萬言書上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從憤怒到不解,最後甚至隱隱生出幾分敬意:“區區一個薑紓,怎麼會有如此大的能力?”

因為,薑紓之才冠絕天下,優秀到讓人連嫉妒的心思都生不出來,一個時代能有這樣一位領頭人,整個文壇都會為之繁榮興盛,流芳百世。

更何況,他還是薑氏子。放眼整個太學,半數以上都是薑氏門生,而他們的弟子也以“薑氏門人”的頭銜而驕傲。

與其說他們保的是薑紓這條命,不如說捍衛的是讀書人的尊嚴,是國朝的文脈。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