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10.1二更(2 / 2)

董書生還在承天門外等著,便有飛龍衛一路疾行,將狀紙遞上了龍案。

薄薄的一張紙,卻引得朝野震蕩,隻因董書生用鮮血寫就,字字句句控訴前國子祭酒與多位太學博士拉幫結派,殘害學子,而他指出的那些人,如今皆在朝中擔任要職。

朝堂上一時吵翻了天。

有人指責董書生構陷忠良、居心叵測,也有人力求嚴查、從重懲治,還有人看似中立,實則煽風點火,妄圖坐收漁利。

其中不乏清醒的,看到此情此景,隻覺心寒。

從何時起,這巍巍朝堂竟開始不明青紅皂白,隻講派彆立場?

最終,是國子祭酒站出來,蒼老有力的聲音響徹朝堂:“既然事涉太學,臣便鬥膽奏請陛下,不若將那苦主傳至殿中,審上一審。”

嗚嗚嗡嗡吵了大半晌,今上的腦袋都被吵得不清醒了,終於有人站出來說話,他想也沒想就點了點頭。

“去,把人傳上來,朕也想看看,這苦主究竟是哪裡來的膽子,竟把朕的大半個朝堂都攀咬進去!”

承天門外。

董書生穿著一身白底藍邊的學子服,正是當年他在太學讀書時穿的那件。足足過了五六年,這衣裳不僅沒短沒窄,掛在他身上反倒顯得空空蕩蕩。

他丟掉拐杖,給那條斷腿綁了一截“義肢”。

說是義肢,實際不過是一截和右腿平齊的木頭而已,一頭雕成腳的形狀,另一頭係著卡扣,可以綁在那截殘缺的大腿上。

沒有關節,沒有緩衝,每走一步都是剜心的疼。

然而,至少他在走著,像從前在太學那樣,靠著自己的雙腿,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不是為了賣慘,也不是為了證明什麼,他隻是想讓自己這麼頂天立地地站著,堂堂正正地為自己討回公道!

從承天門到太極殿,每走一步斷肢就要被堅硬的義肢重重地杵一下,就這麼一下接一下,本就傷痕累累的斷肢便一次次受到磋磨,破皮,流血,洇紅了衣衫。

帶路的飛龍衛不忍側目:“先生可需手杖?某可叫人去取。”

董書生蒼白著臉,禮數周全地執了執手,卻拒絕了。與內心的巨創相比,身體上的疼痛對他來說幾乎不值一提。

每走一步,他就會想起一段五年來的經曆——

母親為了他的一碗藥錢,寒冬臘月給人漿洗,卻一頭栽進水渠,再也沒睜開眼。他永遠無法釋懷,每每去母親墳前祭奠,都會帶一碗藥湯。

他去書齋看書,卻被當成乞丐,最苦澀的不是被趕出來,而是撞見一道道同情的目光,還有人往他身上扔銅板。

他想開一家學塾,像母親生前常常念叨的那般教孩童讀書,為了讓那些本就不富裕的孩子們省下買書的錢,他便不眠不休地手抄了十餘本。然而,那些孩子當著他的麵叫“先生”,背地裡卻一口一個“董瘸子”,還嬉皮笑臉地學他走路。

他偶爾會夢見腿還沒斷的時候,從高高的土坡上往下跑,爬上樹掏鳥窩。猛然醒來,常常會感覺到那條腿還在,隻是很疼,它在尖叫著說它很疼……

邁上最後一個台階時,董書生終究支撐不住,踉蹌了一下。

身邊的飛龍衛連忙扶了一下。

但隻是短短的一瞬而已,董書生很快便又站直了,殷紅的鮮血因為剛剛的義肢錯位暈了一大片。

朝堂上原本爭得激烈,甚至有人失去風度,高聲叫喊著:“不過是個殘廢的窮舉子,隨便使幾吊錢就能哄得他顛倒黑白,這樣連口飽飯都吃不上的人,還指望他有什麼風骨?”

話音剛落,董書生就出現在了太極殿上。

額頭沁著細密的虛汗,臉色蒼白如紙,衣袍染著鮮血,他卻目光堅毅,身形筆挺,單用一條腿便站得頂天立地!

百官齊刷刷看過來,爭論聲戛然而止。

有人朗聲道:“杜侍郎,你看看清楚,這叫不叫風骨?!”

偌大的朝堂,鴉雀無聲。

國子祭酒攏在袖中的手稍稍放鬆,這一局,十拿九穩了。

……

正如薑紓所說,董書生隻是一個引子,他和董玨之間的是非稍稍一查就能水落石出。而董玨背後的勢力,才是真正左右董書生是否能徹底伸冤的關鍵。

薑紓他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搞掉幾個大頭。然而,對方的根基不比他們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接下來,就是大佬們的博弈了。

楚溪客站在承天門外等待的時候,看到了被五花大綁押往太極殿的董玨。

那是一個稱得上清雅俊秀的人,若是偶然間在大街上遇見,他怎麼都不可能想到這人竟會有一副如此惡毒的心腸。

說到底,不過是大佬們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楚溪客仰頭看向陰沉沉的天空,恨不能生出一隻翻雲覆雨的大手,驅散烏雲,換上一片湛湛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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