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0.15一更(2 / 2)

薑紓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偏偏國子祭酒這位老人家很是吃這套,對著楚溪客的時候依舊板著臉,去了外間卻當著三個學生的麵誇:“這孩子秉性不差,好好教導一番,將來大有作為。”

楚溪客支棱著耳朵聽見了,頓時更賣力地寫起來。

雖然使了點小手段哄老人家,實際楚溪客並沒有懈怠,是真的用心在練,但凡被指出過一次的錯誤,他就不會再犯第一次。

而且,他很珍惜被國子祭酒親自指點的機會,用心地把國子祭酒說的每一處要點都記錄下來,想著回去和同窗們分享。

大半日下來,指腹都寫得紅腫了,他卻渾不在意,漲得厲害了就在涼水裡泡一泡,稍稍過上一小會考試都有學子死在考舍中,人都涼了才被考官發現?!

至於死法更是千奇百怪,有壓力大懸梁自儘的,有著涼生病的,有食物中毒的,居然還有被毒蛇或毒蟲咬死的!

即便能囫圇個地從考場出來,也不保證就能繼續活下去。放榜之後,那些名落孫山的考生,那些沒有銀錢返回家鄉的窮舉子,不知多少人會跳河投井,一死了之。

……

楚溪客之前也聽黃瑜等人念叨過,說是科舉考試題量很大,單是四書五經一科就要考上足足三天三夜,考生們被關在一個狹小的考舍中,食物馬桶都由自己準備,吃喝拉撒全在裡麵,為了防止考生夾帶,還不能穿太厚的衣服。因此,有很多考生堅持不到寫完就被抬了出來。

當時,楚溪客還能客觀地說上一句:“環境簡陋,又麵臨如此大的精神壓力,確實容易扛不住。”

然而此刻,聽到那一串串觸目驚心的數字,聽著諸位博士沉痛的語調,他才深切地感受到古代科舉考試的殘酷。

薑紓等人討論的重點就是怎樣改善考舍環境,如何保障考生的身心健康,以及放榜之後那些落第考生的去留問題。

大佬們並非沒有法子,隻是所有辦法都涉及到兩樣東西,一是錢,一是人手。

實際上,每年科考戶部撥的銀錢都不少,然而層層盤剝下來,真正用到考生身上的就不多了。

人手的話更是棘手,文官這邊沒有那麼多人,禁軍與十六衛人數倒是多,但是畢竟是科考大事,文官集團內鬥再厲害,也不想讓武官摻和進來。

因此,說來說去,最後依舊是一籌莫展。

楚溪客坐不住了,借著交大字的機會走到薑紓身邊,悄悄扯扯他的衣袖。

不成想,薑紓還沒說話,國子祭酒就突然開口:“你是不是有什麼鬼主意?若有,就大大方方說出來,幾歲了,還學小孩子做派!”

楚溪客訕訕一笑:“那個,我就真說了……”

國子祭酒一拍桌子:“說!”

一時間,諸位大佬的目光齊刷刷彙聚到楚溪客臉上。

楚溪客還有點小緊張,又忍不住去拽薑紓的衣角了。

大佬們忍俊不禁,說到底,還是個孩子。

接下來楚溪客的一番話讓他們對“孩子”兩個字有了新的認識。

“錢的問題,可以用‘招標’來解決。”

楚溪客之前就主持修建過廊橋,前不久又蓋了桃花源,因此對長安的木料、磚瓦、人工費等有了大致的了解,按照戶部撥的那些銀錢,彆說改善考場環境,就算重新蓋個考場都夠了。

“先生們可去過廊橋美食街?美食街的攤位並非固定,而是可拆卸的,白天拚在一起就是美食街,到了宵禁之時各家把自己的小吃車拉走,廊橋就會變成一條寬敞的通道……”

緊接著,他又想到了建築工地的臨時集裝房。

如果按照美食街的組裝形式,找一處空地,建一片臨時集裝房,數千名考生就不必擠在禮部貢院那個小地方了。

等到考試結束,臨時集裝房可以隨時拆除,拆下來的木料也不會浪費,可以當做一手建材轉賣出去,也能存在庫房裡下一次繼續用。

“至於‘招標’,說白了就是戶部把錢拿出來,不直接交給工部或敕造局,而是從民間招攬手藝人,質量好、價錢低者得之。”

這樣一來,不僅不會花太多錢,還能省下一大筆給考生改善夥食。

“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考生安全,考試期間的一日三餐可由禮部準備,照例采取民間招標的形式,不拘於一家食肆,可以多選幾家。”

楚溪客說到這裡,玩笑般舉起手:“楚記第一個報名,保證讓考生們吃好喝好!”

大佬們紛紛笑起來。

有人不斷點頭,稱讚他的巧思,也有人搖搖頭,中肯地提出意見:“考生人數眾多,就算每人每餐花費不多,彙總下來也是個不小的數目。更何況還有你說的被褥、恭桶等開銷,雖零散,卻架不住量大。”

“可以讓考生們交一部分‘考務費’,考試期間的開銷就從裡麵扣。”

在現代,高考、考研、考公務員、考教資不都是要交費的嗎?楚溪客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這個主意。

大佬們瞬間打開新思路,紛紛新奇地感歎。

不過,還是有人提出異議:“大多考生遠道而來,銀錢並不寬裕。更何況今年情況特殊,眾位外地學子已然在長安多待了一個月,開銷也多於往年,若再交‘考務費’恐怕負擔不起。”

雖然是反對意見,但楚溪客卻很高興,因為說話的這位博士是真心實意地在為那些家境不好的考生著想。

於是,他便笑了笑,耐心地說:“其實算下來沒有多少,比如楚記的一碗丸子湯,原本賣十文,批量供應的話可以減到五文,還能贈送一枚鹵雞蛋,中午飯三菜一湯,一十文足夠了,早飯和晚飯還要少一些,一日就按五十文算。每科考三日,總共考九日,算下來不過四百五十文。再加上恭桶、棉被等,統共不過一貫錢。”

博士們一聽,這才放下心來。

一貫錢,對於考生們來說確實不多,畢竟,一個月的筆墨紙張算下來也要遠遠超過這個數了。

楚溪客又道:“倘若真的有人出不起,可以賒賬,這份錢楚記可以暫時墊上,等到考上之後再還不遲。”

有人問:“若是考不上呢?”

楚溪客玩笑般說:“那就留在楚記打工唄,楚記學堂正缺先生呢,管吃管住,剛好也不用發愁回家沒路費了!”

眾人一聽,紛紛笑了。

一位頭發花白的五經博士突然站起身,衝著楚溪客執了執手:“不管此事能不能成,老夫都代今科舉子們多謝楚掌櫃了。”

他說的是“楚掌櫃”,就是把楚溪客當成楚記的東家在看。

楚溪客連忙閃身避開,揖身還禮:“博士折煞學生了,學生不光是楚記的東家,還是太學的學子,也是大昭的子民,為學子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理所當然的,值不得一個‘謝’字。”

大佬們紛紛露出複雜的神色,有讚賞,也有感慨。

讀聖賢書這麼多年,他們還是頭一回意識到一直被貶低為“重利輕義”的商賈對讀書人的益處。

薑紓眼中滿是驕傲,聰明崽,他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