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兩小隻都在堅守崗位,怎麼一會兒的功夫就找不到了?
楚溪客正著急,就聽到一聲輕軟的貓叫,一轉身就看到桑桑邁著小短腿朝自己跑來了,後麵自然是跟著小虎斑的。
桑桑不是空著爪來的,它脖子上綁著一個金燦燦的小荷包,荷包裡放著一顆助眠的香丸,還有一張簡短的字條——“鹿崽,晚安。”
楚溪客似有所感地抬起頭,在高高的監考台上看到了一個頎長的身影。
儘管夜色深朦朧,他卻知道那就是鐘離東曦。他定然是千方百計換來了這個值守的崗位,隻為對他說一句“晚安”。
“晚安,東曦兄。”楚溪客輕聲道。
監考台上的風燈晃了晃,是鐘離東曦在回應他。
這一晚,楚溪客睡得異常安心。
***
誰都沒想到,第一天會發生意外。
起因是一位姓賈的考生毛筆壞了,想向旁邊考舍的同鄉借筆。
當然,兩人沒有私相授受,而是依著規矩找到了誌願者,誌願者跟同鄉說明情況,對方同意借筆,這才由誌願者幫忙傳遞。
這一幕剛好被正在巡視的林淼看到。
楚溪客跟林淼是一組,所以兩個人一起巡視。楚溪客眼瞅著林淼突然大步上前,抓住了那位誌願者的手腕。
誌願者悶哼一聲,正要指責他,猛地抬頭看到林淼那張令人窒息的漂亮麵孔,到口的指責頓時吞了回去,化成一聲弱弱的詢問。
“可、可是不合規矩?”
林淼沒有回答,隻是心不在焉地搖搖頭,視線放在了那支筆上。
“這筆有問題?”楚溪客低聲問。
林淼點點頭,說:“幫他找一支彆的筆吧,我需要把這一支上交給協考官。”
具體情況林淼沒說,似乎有意隱瞞楚溪客。
楚溪客沒問原因,隻是點點頭,飛快地跑到備考間拿了一支自己用的筆交給那位姓賈的考生。
就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協考官就帶著兩名金吾衛過來抓人了。那位姓賈的考生,連同借筆的那位都被粗魯地揪出了考舍。
巧合的是,借筆的考生恰好是剛剛看到貓貓們忍不住哭了的那個。
他叫“楚百歲”,將將滿十六歲,是江南地界某個小鎮上遠近聞名的神童。
他原本是個孤兒,差點掉進水渠裡淹死,被一位年邁的繡娘撿回去,卻自小體弱多病,為了讓他長命百歲,繡娘阿婆才給他起了“楚百歲”這個名字。
被揪出考舍的時候,楚百歲手上還抓著考卷,煞白的小臉一片茫然,似乎根本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那一瞬間,楚溪客仿佛透過這個瘦小的身影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理智還沒做出判斷,人就已經攔在了金吾衛身前。
隻是,還沒來得及開口,林淼就拉住了他。
林淼盯著楚溪客的眼睛,嚴肅地說:“這件事你不要參與。”
“所以,是了不得的大事,對嗎?”楚溪客敏銳地問,“楚百歲會死對不對?無論是他主動參與,還是被人利用,最後都會成為替罪羊,是不是?”
林淼眼底閃過掙紮之色,啞聲道:“抱歉……”
他沒得選。如果不把這件事捅破,死的就是薑紓。
那支筆牽扯到了大昭最嚴重的一場科舉舞弊案,幕後黑手是誰他不清楚,他隻知道,薑紓會因為這件事被今上抓住把柄,折磨致死。
薑紓死後,楚溪客就徹底陷入了瘋魔之中,對今上、對朝堂、對整個長安城展開了自殺式的報複。
他們的夥伴,他們在意的那些人,全都死在了這場爭鬥之中。
最後,隻剩下了他和楚溪客。
重活一次,林淼不想再走回老路,因此,這件事他不能讓楚溪客參與。
是的,林淼是重生的。
上一世,他過得遠沒有如今順遂,曆經滄桑、遍體鱗傷才走到楚溪客身邊。這一世,他曾退縮過,不想再和楚溪客相識,想走另一條路試試。
然而,當楚溪客再次站在他麵前的時候,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選擇了追隨他。
既然決定了追隨,那麼楚溪客即將麵臨的危險,他會義無反顧地替他擋下。
林淼卻不知道,楚溪客也不是尋常人。
這場春闈在原書中著墨不多,真正的大衝突是在考完之後發生的。
那時候,進士榜已經貼出來了,卻有考生狀告同鄉作弊。這個案子牽扯出太學與禮部的一大串人,最終發展為震動朝野的“泄題案”。
涉嫌泄露考題的是一幅薑紓所畫的《春江戲鴨圖》。
今上借此機會將薑紓抓起來,試圖逼他說出主角受的下落。
原著中,這個階段主角受的真實身世已然曝光,今上正千方百計想要找到他,並弄死。
結果,主角受因為光環加身沒有死掉,卻把薑紓給連累死了。
……
楚溪客本就預防著這個情節,因此早早地提醒薑紓,不要畫什麼鴨子圖,也不要參與此次科舉。
薑紓十分重視,早在考生們交考務費的那天,就去洛陽找賀蘭康了,科考之事絲毫沒有沾手。
沒想到,還是出事了。
此刻,楚溪客雖然心裡很著急,但沒敢表現出來,反而努力顯得成熟而鎮定,以期從林淼嘴裡套話。
“阿淼,你不必說抱歉,我知道你不告訴我是為了我好。但是,阿淼,你我共同負責這片考區,若真出了事,誰都不可能獨善其身……你得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我們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被牽連,不是嗎?”
林淼眼底閃過一絲掙紮。
可是,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賈生和楚百歲已經被拖走了。若是再猶豫,他們說不定到不了大理寺就會被滅口!
楚溪客拚命勸說自己冷靜下來,說:“阿淼,彆逞強,這麼大的事你一個人擔不住的,就算加上林一哥也不行。我卻不同,我背後有阿爹,有師公,還有賀蘭大將軍,我們所有人加起來,至少自保沒問題,不是嗎?”
林淼捏了捏拳,終於被說服了。
他壓低聲音,飛快地說:“那支筆就是關鍵,我看過了,裡麵有一副小畫,畫上用隱晦的法子暗示了考題。”
若不是那支筆花紋特殊,讓他記憶深刻,險些就造成大麻煩了。
林淼之所以沒有提前提防,也是因為這件事本不該這麼早發生。
他的記憶和楚溪客的預知差不多,這件事本來應該是考完之後才發生的,原本他還在想怎麼提醒楚溪客,好在不等他提醒薑紓就已經離開長安了。
眼下,楚溪客聽到“畫”這個字,臉色就已經繃不住了:“什麼畫?是不是《春江戲鴨圖》?”
林淼比他還震驚:“你怎麼知道是《春江戲鴨圖》?!”
楚溪客一噎,不知道該怎麼跟林淼解釋。
上一世,林淼隻知道涉案的是一支筆,並不知道裡麵有一張圖,也是看過之後才知道的。楚溪客卻隻知道圖,不知道筆。他們倆的信息拚在一起,才是完整的線索。
然而此刻,兩個人之間卻出現了信任危機。
林淼張了張嘴,難以置信地問:“難道,薑博士當真參與了泄題案?”
若是如此,他上一世的堅持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