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過頭來時,他臉上掛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師姐。”
楊晉一儘量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一些,對丘豐點了點頭,後者抱以微笑,道:“我先去樸混峰。楊師弟,咱們晚上見。”又看了一眼葉靈珊,轉身離開了前山。
他識趣的離開前山,又或者,他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驕傲且自信的離開。
楊晉一望著對方的背影,心中長長地苦歎一聲。
二人並肩走在前山廣場,追雷鸛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
負責修葺前山大殿的劍宗弟子,捧著大大小小的工具來來往往,他們看到二人走在一起,眼裡沒有半點驚訝,相反,許多人眼中甚至帶著一絲遺憾與惋惜。
“這些年你還好吧?”
葉靈珊先開了口。
“挺好。”
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楊晉一又道:“你呢?”
“我也挺好。”
楊晉一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鼻尖微酸,暗想:她分明過得並不好。
望著前麵的黑色巨劍,葉靈珊道:“咱們上一次在前山說話,還是弟子比選那會兒吧?”
楊晉一“嗯”了一聲。
“你已經能獨當一麵了,往後怎麼打算?”
“我要回惡人穀一趟。”他頓了頓,又道:“之後去東海為大家報仇,給師……”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葉靈珊,輕聲道:“給師父報仇。”
後者眼眶微紅,隔了好一會兒,道:“我求爹再收你為徒,爹怕有人詬病劍宗,不能收你入劍宗,但卻說劍宗永遠是你的家,他永遠也是你的師父。”
“我知道。”
楊晉一深吸一口氣。
葉靈珊沉默一陣,忽然毫無征兆地道:“晉一……對不起。”她的聲音很低,低不可聞。
楊晉一全身如若過電般微微顫抖著,他努力鎮定住自己的情緒,故作不解,問道:“乾麽要說對不起?”
葉靈珊微蹙著眉頭,但見這位小師弟滿臉疑惑,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整個人愣了片刻,心底那絲愧疚逐漸變輕。許久之後,她終於笑了,望著遠處的黑色巨劍,輕聲道:“因為我們大家幫不到你什麼忙。”
楊晉一連連擺手,強顏歡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這麼見外。”他不能示弱,也從她的回答中,明白了一些事情。
二人後來的談話,多停留在少時的一些趣事上,葉靈珊早過他已經先走了一步,且走出了很長一段距離,遠到二人之間隔海相望,遙不可及。
他漸漸地,再也跟不上她了。
……
回到劍塚峰的時候,一股莫名的,無助的,無法言喻的絕望令他感到無限的疲憊,一種被人抽空了精神和信仰的痛苦充斥著他的整個身體,他昏沉沉地,有氣無力地,蜷縮在闊坪附近的一塊草地上。
這些日子,他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但更多情況中,這個結果藏在陽光明媚之後,躲在他不願觸及也不願聽到的角落裡,然而今天,他忽然明白,他失去的機會,已經徹底失去了。
日月古今依舊,眾生已更迭無數。
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該去的,更不需挽留。
許久許久,眼餳骨倦的他,合上眼沉沉地睡了過去,或許,隻有睡著的時候,才能讓他不再胡思亂想。
睡夢中,她來了。
冰清玉潔,熠熠生輝。
她擁抱了他,用空前的,超人的力量擁抱了他,將他溺入溫暖的海洋中。
“對不起。”
她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這三個字。
驀地,他感到什麼東西被她從身體裡抽走了,像清翡江的江水那樣汩汩地,見縫插針般將這些東西抽絲剝繭般的拿走了。
從他的眼裡、臂膀、胸膛、從他的心裡。
速度越來越快,溫度越來越低,他簡直要被凍僵了。
天哪!
這是過去她貯存在他心田的東西,是他的積蓄,是過去風雨無阻,砥礪奮進的動力。
她拿走了它們,像過去她無償的、慷慨的、傾其全體的贈予他那般,將它們儘數拿走了。
他看到了她幻作一個藍色的影子,輕鬆地,帶它們一起飛上了蒼穹,在身後拉下一道璀璨的虹芒。
“再見了,我的夥伴;再見了,我親愛的人。”
她的聲音縹緲虛無,像她飛向高空的影子。
楊晉一如同一塊墜入萬丈深淵的冰塊,在無儘的黑暗與陰寒包裹中,不知道何時才會墜落到底,繼而摔得粉身碎骨。
他絕望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