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樓依舊矗立在瑤河縣最繁華的東市,三層高閣,琉璃瓦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光彩。
樓內雅間之中,顧惜之與何希言對坐,隔著一桌珍饈美味,氣氛顯得寧靜而微妙。
顧惜之是這座縣城的縣令,任職三年,平日出麵少之又少,而何希言也不過見過他幾次。
傳聞顧惜之深居簡出,不是在府中吟詩作對,便是潛心修煉。
此時,桌上擺滿了三元樓的招牌菜,靈氣氤氳,色澤誘人,然而顧惜之對此卻興致缺缺。
挑選了一會兒,他才隨手夾起一塊精致的點心,送入口中,神情淡然。
身為會稽顧氏的子弟,顧惜之顯然對這類宴席提不起太多興趣。
他輕輕放下竹筷,開口說道,語氣溫和,帶著幾分客套:“何先生果然了得。說要斬殺褚江生,當真一諾千金。”
顧惜之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賞,雖然話語謙和,但他對何希言的欣賞並非虛情假意。
那夜何希言與陳宗禮匆匆求見,不僅帶來了明咒宗的法器為證,更揚言要取褚江生性命。
黑沙幫不過是地方上的一股勢力,背後也有人支持,隻要不到縣裡打鬨,顧惜之作為流官,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
但褚江生勾結孫波國的釋修,這無疑為顧惜之提供了一個立功的機會。
他從容起身,彈了彈衣袖,目光微沉:“孫波國與我大虞世代為敵,褚江生勾結其釋修,此乃謀逆大罪。明咒宗為虎作倀,更是罪加一等。”
他負手而立,目光望向窗外的東市,聲音漸漸變得威嚴:“瑤河縣雖為一隅,但國有國法,民有民規。若讓這幫邪修肆意妄為,豈不讓天下百姓寒心?”
何希言神色淡然,輕輕抱拳,語氣不緊不慢:“顧大人洞若觀火,運籌帷幄,一舉剿滅黑沙幫,真乃社稷之福。”
兩人相視一笑,雖無言,但彼此心裡都清楚對方的打算。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何希言心中明了,這位縣令早已在盤算如何借此機會為自己謀得升遷。
顧惜之雖是世家子弟,外放為官不過是仕途的第一步,按理說幾年後便能步步高升。
然而瑤河縣雖繁華,卻遠不如江南等富庶之地,再加上地方勢力盤根錯節,顧惜之在這裡的日子並不如意。
縣丞王武寧本就是地方豪族,堪稱地頭蛇,而縣尉錢元達則是個老油條,從不為他這個流官站隊。
如今有機會一舉剿滅黑沙幫,再扣上串通敵國的帽子,借此立功脫身,顧惜之自然不會放過。
為此他將家中打造的特製弩箭交給了何希言,還下令調動縣中所有可用力量,雷霆出擊。
甚至不惜以身犯險,和錢元達二人先是利用褚酒騙開了黑沙幫寨子,在寨中斬殺黑沙幫二當家周仲嗣,隨後聯合兵卒包圍歇馬窪。
沒有了褚江生和其他大頭目,剩下的一群感竅境的水匪,如何是錢元達的對手?黑沙幫覆滅已成定局。…。。
顧惜之重新坐下,語氣平靜:“黑沙幫接連失去幾位大頭目,形勢已然岌岌可危。趁此良機,一舉突襲,成敗不過水到渠成罷了。”
至於府衙內的非議,顧惜之並不在意。等事了之後,他早已脫身,真正要著急的,縣丞王武寧。
“若無大人出馬,若是褚江生突破築基,恐怕整個瑤河都要仰他鼻息了。”
反正馬屁不要錢,何希言不緊不慢的拍了一句。
顧惜之抬起酒杯,眼中閃過一絲深意,微笑道:“不久之後,朝廷必有賞賜。何先生可願去府學當個教授,而不是在這小小的瑤河做個教習?”
何希言微微一怔,隨即輕笑道:“府學教授雖好,但教書育人一事,不在高低貴賤。”
在縣城待了半年,何希言對書院也有了些感情,何況現在裡麵還有等著他回去的諸多學生,怎麼能夠被一席話打動。
顧惜之搖了搖頭,帶著幾分感慨:“無論如何,一個煉氣八層的修士,居然待在這種小地方當個不入流的教習,實在是浪費了人才。”
他頓了頓,仿佛下定了決心:“既然如此,本官願幫先生一把。應德書院如今殘破不堪,在離任之前,支些財貨,修繕書院法陣,重振其輝。”
何希言神色微斂,沉默片刻,隨後抱拳道:“多謝顧大人,何某定當不負大人期望。”
這一次的感謝倒是最為真摯,不讓這縣令出出血,光是那些繳獲是難以長遠支撐書院的。
不過本來顧惜之打算掏的財貨,就是在黑沙幫倉庫裡麵的繳獲。
顧惜之輕輕點頭,繼續說道:“這世道裡,修為不到那一步,便處處受製於人。”
何希言心中一動,王武寧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陳宗禮時常提起,私下裡更是罵過無數次。陳宗禮總是抱怨錢元達是個沒膽氣的老家夥,而王武寧則貪如蛇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