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有三百餘州,分設諸道,形成了道-州-縣的三級統治體係。
與何希言前世所熟知的政區劃分相比,虞朝的一道地域極為廣闊,往往可抵數省之地。
每一道之下轄數十州,而每州又下轄眾多縣城,形成了規模龐大的統治網絡。
邊疆地帶因地理形勢特殊,常有割據小州盤踞一方,這些小州雖名義上歸屬朝廷統治,卻因遠離權力核心而被單獨劃歸為獨立的一道。
瑤河縣隸屬於雲州,而雲州又隸屬荊襄道。荊襄道轄三十餘州,地處中部,是南北交通的樞紐。
原本幾乎每州都有朝廷派駐的築基坐鎮,這些修士不僅是州府的守護者,也是朝廷的觸角。
這一穩定的局勢因靈昭派的崛起而徹底改變,作為荊襄道供奉的太和真人,居然借著慈州鬆宮派叛亂,直接把三州劃到了自己名下。
如今靈昭派已取代朝廷,成為雲州實際上的統治者。
不過他們專注於經營其核心根據地慈州,對雲州的事務采取了冷淡態度。
不會乾涉地方的具體管理,隻要求下麵的這些縣令按時上繳靈物供奉。
若有世家或宗派無法如數上供,靈昭派便會派遣築基修士親自討要。
靈昭派的冷淡態度雖然讓雲州陷入了某種無序狀態,但對何希言,反而是一個意外的機會。
此前雲州的築基供奉雖然名義上隸屬朝廷,但與地方勢力盤根錯節,形成錯綜複雜的利益網。
牽一發而動全身,稍有風吹草動便會引發各方勢力的反彈。
而隨著靈昭派的崛起,朝廷築基撤離,這種固有的權力結構也隨之瓦解。
地方勢力雖各自為政,卻因缺乏強有力的修士壓陣,反而失去了昔日的威懾力。
何希言借著尋覓巫師的機會,卻意外清剿了不少江湖敗類。
一些小族和幫派,甚至連黑沙幫都不如,卻在雲州的無序狀態中越發猖狂,自以為能趁亂壯大,卻不料反而招來了滅頂之災。
對何希言而言,或許精怪難覓,但這些活生生的人卻很好找,甚至可以說是主動送上門來。
這些行動的收益不小,不僅讓彭氏上下大為高興,先前一些小摩擦隨之煙消雲散。
畢竟無論是清剿匪患,還是削弱敵對勢力,對彭氏而言都是實打實的好處。
更讓何希言如虎添翼的,是彭離封的加入。
彭離封出身彭氏嫡係,身為築基老祖的直係子孫,不到三十歲便已達到煉氣七層。雖說修為不及何希言,但在同齡人中也已稱得上進境神速,堪為翹楚。
然而,他真正令人側目的並非修煉速度,而是鬥法上的卓絕天賦。彭離封的手段淩厲果決,攻守間殺機暗藏,行事從不拖泥帶水,實力甚至比沒有大陣加持的丘氏三雄更為強悍。
無論是臨敵之時的應變,還是對法器法術的掌控,都顯露出一種遠超普通煉氣修士的老練與狠辣。…。。
與彭離封並肩行動之後,何希言不禁感歎,果然背靠築基老祖,這種嫡係出身的修士,無論資源還是實力,都遠非尋常散修可比。
此刻他正在和新搭檔在融和山莊的主殿內修行吐納,靈脈之上,茶香氤氳。
何希言坐得端正,茶盞輕輕握在手中,神色間帶著一絲沉思。
而對麵的彭離封卻全然是一副散漫模樣,胡子拉碴,衣襟微敞,袖子隨意挽到手肘處,露出結實的手臂。
他半倚在石桌旁,隨手抓著茶盞,像是在喝酒般一仰頭就灌了下去,喝完還隨意地擦了擦嘴,完全不顧這茶乃是精心泡製的上品。
“這靈脈還真是舒服啊!”彭離封伸了個懶腰,語氣懶洋洋的,“難怪老祖說丘氏徒擁寶地,卻不知道珍惜。”
“你這模樣,活脫脫像個浪蕩漢。”何希言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雖冷,卻帶著幾分無奈。
彭離封正一邊啃著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饅頭,一邊懶洋洋地靠在石桌邊,聞言倒是毫不在意,反而咧嘴一笑:
“嘿,浪蕩漢怎麼了?至少逍遙自在,比你們瑤河縣裡麵那幾個縣尉天天皺著眉頭強。”
何希言皺眉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揶揄:
“說實話,這些日子看下來,我真懷疑你是那隱雲居士的傳人了,據說他也是浪蕩不羈。”
彭離封聽了,立刻來了精神,挺直了腰板,眼睛裡多了幾分得意:
“怎麼,不像嗎?你知道我那老祖煉氣的時候還十分崇拜他呢,雲柯翁的稱號就是從隱雲二字裡取得。”
何希言目光上下掃了他一圈,頓了頓:
“隱雲居士雖浪蕩,卻沒有這般邋遢。我分明看到你那衣服袖口上,還有昨天吃飯時滴下的油漬。”
“嘖,唉,也隻有你們這些玄門弟子才會這麼講究這些儀式規矩。”彭離封搖了搖頭,靠回椅背,一邊隨手把玩著茶盞,一邊懶洋洋地說道。
“說起來,這巫師居然把生意做到荊襄來了,居然還能藏得這麼深,沒人發現?”
他語氣漫不經心,但眼神微微一斂,掩飾住幾分不易察覺的思索,畢竟他自己也覺得這事透著蹊蹺。
彭離封其實早就隱約猜測,自家那位老祖宗恐怕知道些內情。
可他老祖一貫是個謹慎到近乎苛刻的人,凡事都要先掂量利弊,絕不會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去得罪一個外來的巫師。
想到這裡,他撇了撇嘴,低聲嘀咕了一句:“嘖,審時度勢啊,審時度勢……”
何希言聞言,放下茶盞,目光微微一凝:
“巫道由來已久,可以說,它是最古老的修行之道。最初的修行者幾乎都是巫,無論溝通天地、驅使靈力,還是祭祀神靈,巫都占據著核心地位。不隻是我們這片土地,那雪域的孫波國,同樣崇巫。”…。。
“孫波國?”彭離封挑了挑眉,懶洋洋地靠著椅背,嘴角掛著一抹戲謔。
“我倒是聽說他們崇尚釋法,人人秉承明咒,還弄了個明咒宗,看著倒像是釋道的分支。”
“表麵上是這樣。”何希言語氣淡然,但目光中透著冷意。
“明咒宗確實有戒律、有經典,甚至還講究慈悲與智慧,但彆被他們的外表騙了。他們的所謂明咒,背後其實是以巫術為核心的秘法。他們的教義中,既有祭祀神靈的儀軌,也有驅使妖邪的術法。”
“嘖,難怪!”彭離封一拍大腿,眼中滿是恍然。
“我早就覺得那玩意兒邪門得很。聽說他們的法門傳得挺廣,我還翻過一兩篇殘卷,當時就覺得透著古怪。既然摻著巫術,那不就是一群披著正經皮囊的邪修嗎?”
“不能全然這麼說。”何希言搖了搖頭,語氣略微低沉了些。
“巫道雖古老,卻並非天生邪惡。上古之時,巫是溝通天地的橋梁,甚至能為百姓祈福避禍。但巫道傳承至今,早已分裂成許多支脈。有的拋棄了血腥祭祀,逐漸演化成玄門;但也有的沉淪為禁忌的邪術。明咒宗就是這樣一個例子。他們一邊講究釋道,一邊習練巫法。”
彭離封嗤笑了一聲:“嘖,比普通的邪修還惡心。至少那些丘氏這些人都知道,有些東西見不得光。”
“正因如此,他們更危險。”何希言眼神深了幾分。
“明咒宗有一套完整的教義和傳承,甚至能吸引追隨者為其效命。普通人哪裡能看透這些?隻會覺得他們深不可測、法力無邊,尊為上師。卻不知道那些所謂的明咒,許多都是以血祭為引,或者召喚雪域中某些古老魔神,換取短暫的力量。”
彭離封聽完,原本吊兒郎當的神色微微收斂,抬手摸了摸胡子,語氣難得認真:
“聽你這麼說,越發覺得這明咒宗該除。我聽說孫波國這些年在西域攻城略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變成了這些上師手裡的法器。”
彭離封原完全沒注意到身旁的氣息已經悄然變化。
直到一縷熾熱的氣流撲麵而來,他才微微一怔,轉頭看向何希言,眼神瞬間帶上了幾分驚詫。
“這是?”彭離封挑了挑眉,語氣依舊吊兒郎當,但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地頓住了。
空氣中的溫度悄然攀升,何希言的氣息突然變得截然不同,連周圍的空氣都泛起細微的震顫。
“何兄......“彭離封乾笑一聲,試圖掩飾心中的異樣,“你這是準備乾嘛?“
話未說完,爆裂的火光突然亮起,刺得彭離封下意識眯起雙眼。
當他再次睜眼時,眼前的景象讓他一時愣住。
暗紅色的鱗甲從何希言皮膚下緩緩浮現,在火光映照下泛著深邃的赤銅色澤。
層層疊疊,從肩頸開始蔓延至全身,勾勒出戰甲的輪廓。…。。
當最後一片鱗甲覆上麵龐,隻餘一隻眼眸,那眼中透出的銳利目光,竟比周遭的火焰更顯淩厲。
何希言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拋出了一個問題。他的聲音透過護甲的遮掩顯得格外低沉渾厚,帶著莫名的威嚴:
“南疆的巫師,更為下乘,幾近鬼道……彭兄,你可知道我虛危道的名號,因何而來?”
彭離封挑了挑眉,不知道為何何希言突然問起這個,答道:
“這我倒是知道,玄武七宿中的虛宿和危宿。”
何希言微微頷首,鱗甲之間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古人觀星識時,以秋屬西方少陰,冬屬北方大陰。每至秋冬,陰氣最盛。二十八宿中的虛宿,正位於北方玄天,其上有司命、司祿、司危、司中四星,乃是鬼官之長。”
“所以虛宿與鬼物有關?”彭離封接口問道,眼中隱隱閃過幾分興趣。
“沒錯。”
何希言目光深邃如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