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灼在即將死去的時候笑了。
笑容真美,容光璀璨,臉頰還有些嬰兒肥,嘴角還有小虎牙。
火焰把她的身體映成了美好的玫紅色,發絲在風中起落,像是蝴蝶一般飛翔。
淮卿呆呆的看著,不著一點的豔俗,也不用肌膚接觸,隻要笑一笑就點亮了世間,死且不懼。
雲灼凝視了他很久,緩緩張開了雙臂把她抱在懷中,淮卿沒有反抗,他跪著,比雲灼還高一些。
淮卿把臉貼在雲灼的頭頂,一手溫柔的撫摸他的頭發,另一隻手無聲的抵在了雲灼的後心。
他高高的舉起手來,嘶聲尖叫起來,瞳孔中織金色的烈焰燃燒,隱藏在血肉裡的雙翼再次血淋淋的突出。
淮卿鬆開了雲灼,也許是雲灼鬆開了淮卿。
雲灼艱難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後退,淮卿緩緩的坐在地上,長發垂落遮住了她的臉。
一把斷刃刺穿了淮卿的後心,刀刃泛著鮮血那樣的顏色。
這是當初淮卿送給雲灼的禮物,也是曾經重創了八岐的利刃,像是淬了毒的危險武器,流出的血液粘稠難聞。
“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丫頭,做得真好。”
他伸手到了後背,拔出了斷刃。
“你不是我的淮卿,你是個瘋子!”
雲灼的聲音有些嘶啞。
淮卿昂然的仰起頭,死亡已經不可逆轉,但是她他的尊嚴不可侵犯。
“是,我就是淮卿。”
兩個人久久的對視,都是漆黑的眼睛,都漠然毫無表情,好像下定了決心到死也要做仇人。
然而就像是小石子被扔進了平靜的湖麵,忽然間漣漪蕩開,冰都化了,水波蕩漾,輕柔而無力。
雲灼真的好討厭這樣的沉默,沉默得叫人要發瘋。
她想說點什麼,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來不及問,來不及說,一切都來不及了。
“對不起。”
最後她隻是輕輕的呢喃了一句。
“對不起……”
淮卿也輕聲的呢喃著。
他的瞳孔中最後一絲微光熄滅,仰天倒下,輕得像是一片落葉。
淮卿這一次真的被埋葬了,連帶著他的野心,殘暴和謎一樣的往事。
等到一切都平息了下來,雲灼走過來將沈酒辭攙扶了起來,他的神智已經恢複了許多,隻是身子還未完全修複。
雲灼知道自己隻是強弩之末,這一次她真的不能繼續活下去了。
但是沒關係,自己已經走了很遠了,隻要將沈酒辭平安的送出去,那麼怎麼死都是沒關係了的。
“走吧,沿著甬道我們應該就可以出去了。”
沈酒辭喘著粗氣,扯出一個勉強的笑來,“他很強。”
“我知道,你也很強。”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的朝前走著。
雲灼忽然打了一個寒戰,耳朵不由自主的束了起來。
背後好像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就像是蛇在遊動。
雲灼緩緩地回頭,腳跟用力,做好了隨時帶著沈酒辭逃竄的準備。
她已經沒有辦法看著沈酒辭繼續拚命了,她不想沈酒辭再受傷了。
火堆裡有一條黑色的東西在緩緩的遊動,粗細和普通人的腰肢一般,表麵有細小的鱗片發光,看不清長度。
那好像真的是一條巨蟒,雲灼不由自主的便是往沈酒辭的身後躲了躲,而沈酒辭也自然而然的護住了雲灼。
黑色的蟒蛇猛的彈了起來,卷著淮卿的遺體,彈向八岐的方向。
狂風襲來,巨大的黑影在狂風中展開雙翼,利齒如槍矛,那根本不適什麼黑蟒,而是八岐的舌頭!
八岐還活著!
他一直都是假死,他在等待機會去宣泄刻骨的仇恨,暴虐的心控製了他的意識,血脈熊熊燃燒。
他在倒下前瘋狂的尋找淮卿,因為那是他的主人要殺死他,八岐終於覺悟了。
雲灼皺緊了眉頭,淮卿可以吞噬八岐,八岐自然也是可以吞噬他的。
八岐仰頭展開雙翼,龍吟聲高曠,狂暴和淒厲,整個大殿產生了巨大的震動,成千上萬的骨鳥從上空落下,驚恐的翻飛,碰撞,化為碎片,它們甚至經不起龍吟的衝擊。
八岐重獲了生機和力量,比之前強百倍千倍。
他全身的傷口高速愈合,再也沒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可敬可怖。
被氣浪吞沒的骨鳥都化為燦爛的金色火焰,在短暫的飛行後化為光雨落下,巨大的神殿內都是骨鳥驚恐的嘶吼。
八岐在半空中狂舞。
沈酒辭目光空蕩,仿佛被八岐舞蹈的美震懾了。
“這是滅世的舞蹈。”
雲灼強忍著心口的劇痛,“我們沒有辦法做什麼了,侵入者會像這些骨鳥一樣,隻剩下死亡。”
地麵忽然傳來震動,妖域眾人都不由得慌張起來,他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君冥和顧衡卿齊齊來到震動得最厲害的大殿,臉上神色各異。
“立即遣散眾人,不許靠近!”
妖域的人正在被撤離,顧衡卿卻是猛的站住,一手拍在君冥的身上。
“聽見什麼聲音沒有?”
君冥一愣,“這裡到處都是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