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這件事交給我,您放心,我會好好處理。”石正義認真的做出了保證。
許紹年是下午才知道這個消息的,這天他和小安一起去郊區接姐姐回家了。
許小宛今年帶畢業生,因為她之前請了一段時間的假,總覺得對不起學生們,所以放假也堅持最後一批走,留在學校幫幾個成績差的孩子補課。
雖然她這次一回來就和趙林辦了離婚手續,趙家的人迫於許家夫婦的威懾也沒敢多說什麼。
可許紹年還是擔心趙林那個人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所以堅持要去接姐姐回來。
看到他借來了一輛帶掛鬥的摩托車,小安死活非要跟著去,於是他們兄妹兩個就一起去了郊區。
等他們回來後從爸媽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後,許紹年沉默了好半天,臉色越來越陰霾。
許家夫婦怎麼會不知道兒子的心情?
先不說寧欣,單說寧奕,和兒子就是多少年的好兄弟。
當初剛剛下鄉的時候,許紹年隻有十六歲,之前家裡條件好,他又是獨子,真的是連笤帚都沒有拿過。
到了村子裡,他什麼活兒也不會乾,家庭成分又不好,不僅受村子人的欺負,還受同去的知青們欺負。
是寧奕看他可憐,什麼時候都擋在他前麵,做活的時候都帶著他,愣是一點一點把許紹年給帶出來了。
那時候,許紹年親眼看著寧奕和呂豔結婚,又看著他們離婚。
寧奕離婚後,因為和村子簽的協議,所以他們住的那間房子並沒有被收走,寧奕就讓許紹年搬了過去和他一起住。
所以許紹年比誰都清楚他奕哥那時候的委屈,憤怒和無可奈何,也比誰都清楚寧奕是多善良的一個人。
被一個女人如此耍弄,他也至始至終沒有責怪過呂豔一句,更沒有在給她的前路使過絆子。
可那個女人,還有他們一家是怎麼待他奕哥的?!
“爸,媽,我出去一下。”許紹年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走。
“小欣他們現在應該都在醫院,你直接去兒科病房就行!”沈佳宜在後麵叮囑了一句。
許紹年趕到醫院,到護士長隨便一打聽,就說了一句今天入住的小男孩,恨不得一堆人給他指方向。
更有人乾脆從護士站出來,直接把他引到了地方。
足以證明今天上午的陣仗,把大家全給威懾住了。
許紹年敲了幾下門,然後推門而入。
進門就看到寧欣正坐在床邊,拿著一個小勺子在喂一個靠著枕頭半躺在床上的小孩吃小米粥。
那孩子抬頭,看到進來一個陌生的男人,頓時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下意識的往被子裡縮了縮。
寧欣歎了口氣,伸手在孩子的頭頂胡嚕了兩下,安撫道:“他是你爸爸的好朋友,許叔叔。他不是壞人,也不是來抓你回家的。”
說完,她伸手隔著被子在孩子的身上拍了拍,然後才轉頭看向立在門口連動都不敢動的許紹年,歉然的解釋:“小池被嚇壞了,現在受不得一點風吹草動。”
許紹年理解的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她——能不能進去看看孩子?
“你來吧,沒事。”寧欣衝他說道。
而圍坐在另外一張床上,倆人一起合力在幫孩子做小被子的寧老太和寧秀秀也朝許紹年點頭示意:“沒事,你過來坐。他一會兒自己就出來了。”
隻是,話雖這麼說,兩個人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明顯是不想驚擾了那還縮在被子裡的孩子。
許紹年輕輕的走了過去,沒敢離孩子太近,站在了他床腳的位置,輕聲問:“燒退了?”
“嗯,退了一些,剛才量三十八度二,比起早上好多了。”
雖然三十八度二依然在發燒,可好歹脫離了高燒的範疇。
許紹年點了點頭,又問:“他叫小池?那個chi?”
“池塘的池,他說他從小就叫這個名兒。”
寧欣說完,用手將被子往下拉了拉,把小池的腦袋給露出了一半兒,然後對他溫和的說:“小池,彆怕,許叔叔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他是擔心小池的病,特意來看看你的。你先出來,咱們把飯吃了。”
不知道是因為寧欣的聲音太過於溫和,讓那孩子的警惕心消了很多,還是因為聽到是他爸爸最好的朋友,那孩子對許紹年產生了好奇之心。
總之,在寧欣說了這番話之後,他靜悄悄的從被窩裡探出了腦袋,還努力往上掙了掙,重新靠著枕頭躺好。
隻是,他至始至終不敢跟許紹年對視,甚至不敢抬眼,看上去怯懦極了。
許紹年看著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即便在家裡已經聽媽媽絮絮叨叨說了一些孩子的情況,甚至媽媽還跟他重點講了講這孩子有多瘦,多小,多可憐。
可真的見到,許紹年一時間還是無法接受。
這一瞬間,許紹年想到了曾經在畫報上看到的非洲難民的照片。小池看上去比那些難民小孩也好不到哪兒去。
小臉還沒自己的巴掌大,小到整張臉就隻能看到一雙眼睛了。
而這雙眼睛裡全是驚惶,甚至不敢看人。
許紹年不敢想,等他奕哥回來看到自己兒子這個情況,心裡會多難受。
因為小池的原因,小吃鋪提前歇業了。
所以寧秀秀也有了時間。
她和母親商量好,讓小靜看家,她們兩個人都守在醫院裡,萬一晚上孩子有點什麼事,互相也能幫襯點。
而寧欣,在喂完飯之後就被她們兩個人攆了回去。
寧欣也沒和她們爭,藥膳房現在還沒有停工,加上療養所的老乾部們這幾天還在陸陸續續的回家,那邊需要她照看著。
而現在的醫生護士對小池要多精心有多精心,她留下來意義也不大。更何況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她和許紹年一起離開了。
今天發生的事兒,就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心底,實在是太沉重了。
兩個人一路上,連說話的興致都沒有,就這麼默默走了一路。
直到快走到書畫社的時候,寧欣忽然停下了腳步,看向許紹年:“你會寫大字報嗎?”
許紹年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雖然這些年他也沒給誰寫過大字報,可見得多啊!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買點紙筆,待會兒你跟我說一下格式。”寧欣說著,快步朝書畫社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許紹年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這麼做的原因。
待她出來,當即問道:“你要給呂家貼大字報?”
“嗯。”寧欣點了點頭。
“下午的時候,石書記的秘書來了醫院一趟,給了我一個單子,上麵有呂家所有人的工作單位,還有家庭住址。”
石書記什麼也沒有說,可寧欣明白,他既然讓秘書把這樣一個東西送過來,那就是要讓她來打第一槍。
沒有她的引發,彆人就是想幫他們家都沒有理由。
寧欣不耐煩去找什麼領導。
她既怕快過年了找不著人,又怕那些人鬨不清楚根由,相互推諉。
她耽誤不起這份時間。
寧欣還等著在飯店關門前帶著員工去呂家打人呢!
她去書畫社買了厚厚的一卷白紙,又買了毛筆,墨盒還有墨汁,和許紹年一起回了家。
許紹年提出大字報由他來寫,卻被寧欣拒絕了。
“我來寫,我這是替我們寧家報仇,這事兒必須我來乾!”
聽她這麼說,許紹年也沒有再堅持。
許紹年在紙上打了個草稿,寧欣看了一下,在心裡默默的醞釀了幾分鐘,就開始奮筆疾書。
她幾乎沒有停頓,一氣嗬成,將呂家從老到小做的喪良心事兒寫的清清楚楚。
在最後,她對呂豔哥哥呂軍競選車間主任成功之事提出了質疑。問這樣待自己親人都能夠做到冷血無情,道德敗壞之人,有什麼資格做廣大工人同誌的領頭人?
同時她又說,印刷廠的主職工作是為中小學校印刷教材的。如果傳出去,人民群眾知道印刷廠有這麼無恥之人,有誰會願意再買印刷廠印製出來的教材?大家會不會擔心把自己的孩子給帶壞了?
……
許紹年雖然覺得寧欣最後這些話寫得有些言過其實,特彆是那些家長不會買教材的事兒、畢竟這時候的教材都是學校統一購買,也輪不著家長出麵。
可他什麼也沒有說,他已經被寧欣那一筆娟秀的毛筆字給震住了!
他從來不知道,這姑娘還有這份能耐!
她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寫出這麼一份有理有據的聲討書,不僅文筆好,字還這麼漂亮,著實讓許紹年驚訝至極。
他甚至有點覺得把這樣的一份大字報貼出去可惜了,這樣的字,留在家裡珍藏都是值得的。
許紹年的想法寧欣不知道,她在確認過這樣寫沒問題之後,就以最快的速度連寫了三份。
其中兩份一樣的,她準備明天拿去印刷廠貼在他們單位的宣傳欄和廠辦門口。
另外一份聲討呂家的,她準備去貼在呂家的大門口!
除此之外,寧欣還寫了兩封揭發檢舉的信,一封寫給市委,一封寫給了蘇南市的物資局。
石正義秘書中午的時候重點介紹了一下呂豔那邊的情況。
原來她嫁的那個人叫做陳鬆嶺,在蘇南市物資局工作。
陳鬆嶺比呂豔大十七歲,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都是陳鬆嶺前妻所生。
陳鬆嶺是在前妻去世後經人介紹和呂豔結的婚。
他們婚後生活什麼樣不知道,但他在工作上著實是一把好手。
短短的幾年功夫,已經由一個處級乾部晉升為副局級乾部,現在是蘇南市物資局做專管業務的副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