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忽閃忽滅。
模糊的視野中,似乎出現一片殘骸廢墟。
渙散的眼珠緩緩朝左轉動,藍色的粗電線斷裂,呲呲往外噴濺火花,又朝右轉了轉,地上扭曲的斷肢與無菌袍掉在一起。
而地麵上已經成了一片屍山血海。
夏漾漾艱難地喘息著。
耳邊的蜂鳴聲漸漸遠去,雲遊的意識才與現實接軌。
濃重的血腥味兒,使她下意識扶著牆一般堅硬的男人胸膛,作嘔起來。
一隻冰涼的大手從一側托住她的下巴,三根手指幾乎把她整張臉都掐過來,陷入臉頰軟肉裡。
維克多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涼颼颼的,帶著天生上位者的睥睨與輕蔑。
“區區螻蟻,你怕他們作甚?”
夏漾漾身形一狠狠頓,下意識循聲,對上那張冷俊深邃的眉眼。
才意識到,原來她一直坐在他臂膀裡,就像往常無數次一樣的熟悉。
她眼眶倏地紅了,指尖顫抖,撫摸過青色肌膚濺上的血珠:“維克多……”
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怎麼逃得出實驗缸?
她記得那缸上不是有一層高壓電網嗎?
他如果一開始能逃走,怎麼會屈身於那小缸十年?又怎麼會在十年的寂寞孤單中,用自己的指甲鑿出深達百米的深水區。
她記得他說過,之所以不停朝那個方向挖,是因為總能聽見海洋中遙遠的哭聲。
他血脈裡烙印著大海的痕跡,他是海洋的孩子。
無數疑問堆積在喉嚨,一時間張開嘴,不知道該問哪一個,兩行清淚卻是率先流淌下來。
維克多眉頭擰緊,能夾死蒼蠅:“哭甚?”
夏漾漾趕忙擦乾眼淚,指著他手臂上紮的手術刀:“你流血了。”
維克多臉色“唰”一下變臭,仿佛被人類弱小的武器所傷,是一件多麼可恥的事。
他麵不改色地拔掉手術刀,矢口否認。
“那是人類的血。”
夏漾漾破涕為笑,雙手捂住那汩汩外冒的血:“是,人類的血,偉大無敵的海洋神永遠無堅不摧。”
維克多傲嬌地揚起下巴,轉瞬又咂舌:“你又笑什麼?”
“笑我劫後餘生,我們有句古話,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太差。”
話音落下,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數不清多少警靴踩在地板上。
維克多捂住她的嘴:“傻笑除外。”
雖然維克多皮糙肉厚,重要內臟都有堅硬鱗片保護。
但夏漾漾仍不免擔憂,剛剛殺了那麼多人,引起的騷動不小。
這次來的這一批肯定比上一批裝備更加精良,說不定還有專門克製他的殺手鐧。
“你為什麼要來救我?”她問他。
“因為你喊我。”他答得理所應當。
好似大自然的規律本就如此,雄性保護雌性是刻在基因裡的本能,是人類的權衡利弊,讓這種本能演化成美德。
夏漾漾努力克服著動如擂鼓的心跳,抱緊了他的脖頸。
可忽然間眼前一暗。
原來,維克多不知從哪兒摸來一塊黑布,將她從頭到腳地包裹了起來。
她害怕,那他就不讓她看到那些她怕的雜碎。
他低沉嫌棄的嗓音隔著黑布,從耳側輕輕響起,遠處是越來越近的槍械和防彈背心的摩擦聲。
“你真是我見過最弱小的伴侶,會被鯊魚咬死,會被水蛇絞死,會被電鰻電死,連被螃蟹夾手都要大喊大叫……”
夏漾漾:“……”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嫌棄她?
手術室外,特警們因為警惕而放慢了腳步,兩道兵馬隻隔著一層鋼門。
空氣陷入一片寂靜,唯有維克多一聲長長的歎息格外清晰。
他冰冷的掌心隔著布料,撫上她的腦袋,緩而柔軟。
“但誰讓我那麼強呢,不保護好你的話,很容易讓大海質疑我的實力。”
依舊是不減風騷,那麼無人匹敵的自負。
夏漾漾暗暗豎起中指。
但係統屏幕上忽然浮現此刻的情景。
屏幕中的維克多正深深注視著她,摻雜著孤注一擲的信念,穿透靈魂,仿佛看到更遠的地方。
夏漾漾神情複雜了起來,默默把中指放下,依偎在了他的懷裡。
接下來的事情,夏漾漾全數無法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