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放眼打量了一番這裡的環境:窩棚堆疊,屎尿滿街,腥臭不已,蚊蟲四起,實在難以下腳。周遭又有許多蓬頭垢麵之人,盯著她竊竊私語。
婦人露出懷中的鐲子,對阿珩道:“你母親必然認得我。我專是替她來解困的。你帶我去找她可好?”
阿珩見那鐲子,確是母親的無疑,方才放下五分戒心。正巧樓氏出門來找阿珩,與那婦人對上了眼睛。
見了那婦人,樓氏麵上先露出些尷尬之色。
婦人來至家中,左右看了看居住環境,對樓氏道:“夫人簡樸至此,卻從來不求家中幫助,果真剛強。這麼多年,夫人隱匿此處,著實受了大委屈!若非夫人主動當掉了這鐲子,恐怕家下還尋不到夫人的蹤跡呢。”說著就拿帕子壓一壓眼角,表示對樓氏的關懷和同情。
樓氏默默無語。
那婦人又道:“將軍得了鐲子的消息,親自追查蛛絲馬跡,方才定下夫人行蹤。今日我來,不是湊巧,是將軍有令,帶夫人離開這苦寒之地。”
樓氏低頭,聲音微弱:“當初是我自行斷了與雲家的情分...”
黃媽媽緊接著勸:“夫人如此聰慧,早該知道瓜皮街是將軍府的鋪麵。若夫人沒有回府的心,何必又多此一舉呢?——哎,其實說到底,夫人有心,將軍有情,天大的難過,隻要二人一見麵,沒有什麼說不開的!”
樓氏低聲道:“黃媽媽,我當初...我走得堅決...今日回去,心中著實有愧。”
黃媽媽牽著樓氏的手,軟語勸慰:“當年,大小姐初掌家事,三夫人又是那個尖酸性格,才使夫人賭氣離家。如今,大小姐已寬於往事,三夫人也抱憾離世。夫人大度,又怎能被往事困擾。數年來,將軍一刻也未曾放棄尋找夫人,其情義比從前未曾減少半分。難道夫人竟為當年一時賭氣,放棄與將軍之間的情分嗎?”
說來說去,總是一個“情”字。樓氏彆著臉望向彆處,似乎在考量什麼。
黃媽媽又補充說明:“夫人,來時將軍再三囑咐我,絕不可以逼迫您,或走或留,全憑您的意願。將軍說,他知道您的難處,所以另尋了一處清淨的住所,叫你母子三人好度日月,絕不與將軍府有半點聯係。這樣,您可願意回去嗎?”
樓氏臉上堅決的神情終於放鬆了一些。
黃媽媽趁勢又道:“夫人在外十年,孤身一人將兩個孩子帶大,實在偉大。可自念公子的病,打小兒就難纏。尤記得他幼兒時,是青蓮太醫親自為他配製神藥,才使他發病時不至痛厥。那藥方如此繁雜,藥品又十分金貴,夫人再有天大的本事,當前這個情況,怕不能那樣寬裕。夫人不為自己想,也該替自念公子想一想。”
原來這一對苦命的孩子,男孩阿玨名喚雲自念,女孩阿珩叫雲自在。…。。
說白了,樓氏本就是經濟窘迫,不得不求助於將軍府。既然雲三豐考慮得這樣周全,又這樣體貼,她借這個台階順坡也就下了。
樓氏母子三個,也無甚行李,背著一個包袱,就住到了城中馬蹄巷去。
這馬蹄巷是將軍府後街新改的一條民巷,環繞一條盤山路,狀似馬蹄。馬蹄巷中民眾不多,且因山在其中,故而院落相隔較遠,十分安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