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她生來不會哭,因為沒有情緒可以發泄,所以腦子呆呆的。她也以為她不會哭,被捕獸夾夾爛了腿沒有哭,哥哥病重的時候沒有哭。而今天,看著滿地的敵人的屍體,她卻哭了。
她自己也搞不懂她自己。
這場戰役,俘虜三名,死亡三十九名。
土匪的屍體由縣衙收了,仵作驗了正身,向上稟報:“死亡共計三十九名。其中有二十七名,均為咽喉被割開而斃命。”
這個戰果驚動了督尉梁安駿,於是他親自來到縣衙停屍間查看。
咽喉處致命一刀,傷口整齊,若非日常苦練者,決然做不到這樣的精準而統一。可殺人者,不過是個不滿十五歲的少年。
可再仔細看去,刀口上下並不一致,且有疊刀。殺人者要麼是力量有限,沒能一次把人殺了,因此補刀;又或者,這人並不想一次斃命,他給了這個人逃跑的機會。
無論是哪個原因,這個少年都是天生的一把好手。
“帶這童子來。”梁安駿揮了揮手,眼睛卻並未離開屍體,他在找更多的線索。
樓珩自從王家堡回來,卻還如木木呆呆行屍走肉一般。被人帶到停屍間時,她看著這幾排屍體,鼻子一酸。可她又突然不會哭了。
沒有眼淚,她的麵容看上去好似帶著厭惡和冰冷。
“你叫什麼?”梁安駿看著眼前的低矮少年,並不敢相信他就是這些屍體的造就者。
“樓珩。”阿珩雙唇啟動,有氣無力地吐出兩個字。
“師從哪裡?祖籍何處?”梁安廈沒來及查看檔案,乾脆直接問。
“孤兒,在龍泉山偷學的雜學武藝,定西郡人。”她背得很流利。
“這些人,都是你殺的?”梁安駿不敢置信,儘管證據就擺在他的麵前,他依然震驚於這個事實,他想聽樓珩自己說。
猶豫了半日,樓珩不想承認。
這些人是她自衛而殺,並非有意要他們的性命。總之,她不想承認自己是個殺人凶手。
“這些人,都是一樣的致命傷口,一樣的死法。”梁安駿看著樓珩,又問了一句,“都是你殺的?”
無論樓珩有什麼樣的理由——刀,是她放在他們的脖子上,咽喉,是她劃破的。此刻她矛盾的內心走向了極端。
她甚至想用命去抵給他們。
見樓珩還不說話,梁安駿微微一笑,並不逼迫。他向左右將士道:“這些士兵斬殺土匪有功,如實記錄在案,戰報一並抄送給郡守。至於個人戰況,且不用上報,待我再分析。”
王家堡一戰,死了三個新兵。
三個新兵的屍體也和那些土匪的屍體放在一起。樓珩記得,其中有一個孩子,他是營中最小的。
他雄心勃勃地來學習報國的本領,卻莫名所以地成為了一塊磨刀石。
梁安駿殷殷笑著,眼底沒有一絲同情,隻叫人先將樓珩帶下去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