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也不知又是搞什麼,士兵們來來往往,不多時搭起了一個臨時營帳。日上三竿,燥熱難耐,曬得那帳篷都隱約波動起來。
兩個衛兵,挾著一個死囚前來。死囚頭帶布套,身穿囚衣。他被士兵放在鍘刀上,隻有胸脯的上下浮動,才能讓人辨彆他並非已死亡。
梁安駿隻把一根令簽扔下來,無須多的話,那鍘刀就應聲而落。
新兵們連情況都沒猜明白,一顆新鮮的頭顱就從麵前滾過,半空中還有鮮血,噴濺在某新兵的臉上。
“嘩!”有個人,在看見這頭掉下來的第一時間,就吐了。
阿珩隻覺自己的心反著跳了一下,也幾乎不能自抑要吐出來!
想她小的時候,不管是捕到了鳥兒,還是打到了兔子,均是由哥哥處理。那些東西到她手中時已然是白淨的肉塊。她的武藝雖不錯,但連雞都沒殺過,更彆說親眼見一個頭,竟是活生生從一個人身上剝離下來!
王家堡那次,是不得已的自衛。可眼前,卻是主動去殺人!
強烈的反酸湧了上來,阿珩封住穴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梁安駿環顧了一周,冷笑一陣,又喊道:“帶上來!”
眾人正不知何意,隻見兩個兵士又架過兩個死囚來,那死囚已被拷打得奄奄一息,隻管趴在地上大喘氣。
梁安駿冷冷對台下諸新兵道:“這就是活下來的土匪,都是十惡不赦的罪犯。你們是元帥選中的棟梁之才,更要迅速適應死亡和殺戮。今日,就由你們執行死刑。左右,遞刀。”
眾新兵不過都是少年,哪裡見過殺人的事情。也有人乍了膽子,道:“他十惡不赦的罪犯,而我等是日後馳騁沙場的英雄!我等殺人,為國為民,為了正義!兄弟們,今日連殺癡人的土匪都不敢,日後上了戰場,難道等著敵人處理我們嗎?!”
一番催動之下,有幾個孩子也上前去,手裡雖然握著砍刀,但並不敢下手。有兩個人閉了眼睛一頓亂砍,等到再睜開眼睛,再看不出半盞茶前,眼前這堆肉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所有參與王家堡戰役的人,或多或少都上去摸了刀,砍了人。
最後,隻剩下阿珩。
“怎麼,你現在倒不敢了?”梁安駿有些輕蔑。
阿珩輕吐一口氣,道:“那人就算是有罪,他畢竟曾是個活生生的人。肉鋪裡的肉塊尚且要切得齊整,不肯輕易侮辱。你們濫用這種刑罰,不是什麼君子之行為。我不願與你們這種人為伍。”說罷,轉身就走。
“哼。”兩名士兵攔住了她的去路,梁安駿冷笑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你當這是你家的私塾嗎?想來就來,不想來就走?”
阿珩就被關到了一個地牢內。地牢不知有多深,她感覺向下走了很久的台階。地牢也不知有多大,沒有光線,她也懶得動,就窩在裡麵睡覺。
關押在那些虛無的黑暗中,她似乎看到被殺人的魂魄縈繞在她周圍,一聲聲喊著冤。
樓珩不怕鬼,隻怕自己變成惡鬼。
黑暗中,殺人的場景曆曆在目,她甚至可以回憶出每一個被殺者死前的頸部細節。她的手很精準,仿佛天生就衝著他們的要害而去,她的手仿佛天生就會殺人。
最令她害怕的是,她明確感受到,殺人當時她心中似乎是有快感!——好似有一個嗜血的惡魔在操縱她。樓珩內心的自我否認相互攻擊著,在黑暗中分裂成兩個人,一念善,一念惡。
現在她隻願那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不知被關了幾天,樓珩被忽然出現的一把火光刺傷了眼睛。良久她才看清來人是她的長兄雲自成。
她已是幾日水米未進,眩暈中隻感覺自成喊了一聲她的名字,隨後就不省人事。
將養了一日,無人來和她說話,她雖恢複了健康,可人還是呆呆的。自成說要帶她出門,她就跟著去。
馬車停下,她抬頭一看,好大一個元帥府。
她被士兵帶到一間極寬闊的大殿內。大殿內豎著幾十根金漆的柱子,撐著這屋頂好似天一樣遠。
堂上坐著人,長得好似年畫上的一個門神。
他穿著一件灰紫色獸紋袍,掛著虎頭鐵甲腰封。書案上放著如山一般的書卷,銅爐中嫋嫋冒著紫煙。如此這些,襯托著此人氣質上乘,宛若天將下凡。
她從念成口中零零碎碎聽到孟元帥的事情,心中早已描畫出他的形象——身長八尺,滿身橫肉,虯髯方額,臉上帶著幾道疤。
但實際上,孟元帥是個美男子——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她不免又多看了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