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褚逢春嗤笑一聲,“你說這一塊玉佩就是百兩黃金,可知這西林大院有一座床那麼大的冷凝脂。你見過吧?——王妃睡著的那張。”
樓氏沒有接話。
二人說著話兒,腳底下一直沒停。昏黃的一盞小燈籠打在褚逢春的手上,穩穩當當照著樓氏前進的腳步。及至內院,雖已是初冬,但李嘉世仍舊開門秉燭迎接。
樓氏邁進門去,見客廳中懸著一個銅爐,下升騰著微微的火苗。臥著的兩隻蒲團中間,一張小幾雕花繁複,精致無雙。上放著兩杯清茶,還緩緩冒著熱氣。
也許他們一直在等她來,而且篤定她會來。
“王爺。”樓氏站著喊了一句。
“貴人請坐。”李嘉世客氣。
“不敢稱貴人。”故人遠去之痛,兒子多病之惱,個人罪孽之深,讓她疲憊極了。她懶得再和相關的人撕扯,隻想這一切儘快過去。
李嘉世笑道:“按舊例,我得尊稱您一聲陰西侯夫人。可是我想,你必定不願意聽到這個名字。或者,您更喜歡自己的名字——雪姬。”又請,“雪姬夫人,請坐。”
樓氏坐在蒲團上,麵對著李嘉世,麵對著他背後的佛祖。
“還我紅煙吧,那個孩子,不能停止紅煙喂養。”樓氏垂著眼直抒來意。
“不急。”褚逢春做了陪客,在一旁燒茶,“紅煙入藥,要陰乾後研磨。您不至於到藥儘了才去采藥。”
樓氏呼出一口氣:“你們要做什麼?我不過是亡國之後的一個普通人,不值得你們花心思在我身上。”
李嘉世喝過一口茶,道:“是啊,月離國已滅,您的王室身份無從印證。陰西侯已死,這世上能認出您的人也不存在了。帶著一雙兒女,和意中人一同歸隱山林,這是您最大的願望吧。”
“嗬。”樓氏放下玉佩,苦笑了一聲,“我的願望不過分,你應該成全我。聽說你是少有的賢王。”
李嘉世道:“說成全,我沒有資格。聽說您常去拈花寺拜佛,是個虔誠的信徒。當著佛前,有一人必得見您。”
說罷,孟明山掀開一旁的臥榻,露出幾乎是死人一般的李卿明來。
“這是...這是誰?”樓氏被嚇了一跳。
和自念一般大的孩子躺在榻上,連呼吸都似乎沒有。她很快聯想到西林王妃臨終前的模樣,瞬間就失了態,差些沒繃住自己筆直的脊背。
李嘉世道:“若非人命關天,絕不敢驚動夫人。不瞞您說,這是我的三弟,不日前,他中了天機之毒。現在,因為沒有解藥,他命不久矣。”
樓氏聽過,臉上顏色不變,手卻微微顫抖著。
褚逢春添上熱水,又補上一句:“為了緩解他的痛苦,現在他奇經八脈被封住,如假死一般。或許他這樣的假死,有一天會變成真死。
樓氏默默看著他。
褚逢春的銅壺又輕輕放回在火架上,他瞧著卿明,又轉過來對著樓氏一笑:
“就和王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