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明的聲音更加輕:“你也許不了解,雲二豐先生私自盜賣玉礦、勾結皇親甚至有聚眾造反的嫌疑,這是誅九族的大罪。雲三豐將軍隱匿陰西侯後代,知情不報,也夠判九族。雲家沒有一個人能活著走出這個案子。隻有借著樓氏的嘴,說他們被李竺殺了,那才是保護他們的最好手段。”
李竺要賣的麵子,就是這件事——他承認自己殺了雲氏一家,千刀萬剮不會少一刀或者多一刀,但卻實實在在替卿明保護了無辜的雲三豐一家。
卿明站起身來,把蠟燭靠近阿珩,讓她看見更多光明:“你的母親,是齊國陰西侯的夫人,她若不死,一旦身份被揭發,那麼她刺殺皇長子這件事,就會變成兩國禍事,甚至毀了孟元帥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和平之約——這也就是李竺為什麼一定要要挾你母親的原因。”
卿明又道:“你母親用她一己之身,換來了整個西北的和平。我已擬好了奏章,將眼下局麵用心粉飾太平。在昭親王的影響下,陛下不會再追究西北的事情。阿珩,你的母親,一生都在做迫不得已的選擇,她太累了,需要休息。而這一次,她卸下負擔,實實在在解脫了。”
樓珩望著卿明被燭火照明的半張臉,一行血淚滴落在手上,說出了兩天來的第一句話:“她走得好急,都不再來看看我。”
卿明伸出手去,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水,聲音柔軟得好似雲飄過來:
“她知道你已經長大了。”
心是一口滿溢的井,透過眼睛汩汩往外流出悲傷孤獨的水。
阿珩泣不成聲,那眼淚越是用手去擦,就越是多。
卿明不知怎麼去安慰她,隻把鵝毛大氅脫下來,蓋在她的肩上,沉默站在一旁,用手指輕輕地、有節奏地拍著她的頭頂。
小時候母親這樣哄睡他。他想這也許會有用。
——這很有用。
阿珩哭累了,沒能抵得住褚太醫的特效藥,不知什麼時候已掛著淚珠睡著了。
卿明的手不敢停下來,生怕一停下來,她就醒了。他喜歡看她睡著的時候,在軍營也好,在這裡也好。也許在夢裡她不用想太多,所以看上去更柔和。
看著看著,他忽然記起因鴛鴦迷而做的那些夢。夢中的人比花嬌,如玉如水。再垂眼一看懷中的人,比夢中更令人心動。
摸撫著阿珩的頭發,此刻卿明覺得自己更像是做夢。
不知過了多久,阿珩恍惚著醒來,好像做了一場夢,但卻記不得夢見了什麼。眼前的蠟燭已經快要燒到底,但卿明動也沒動,一直站在身旁。阿珩這才發現,她是靠在卿明懷裡睡了這些時辰。
“我睡著了——你該叫醒我。”阿珩囫圇擦了擦臉,站起身來讓座,“你也是,罰站似的站了這麼久,有凳子也不坐。”
卿明活動了一下發僵的手指和麻木的腿腳,臉上一陣潮熱。唯恐阿珩看出他的不尋常,他急著要出門去:“已經很晚了,我不該留在這裡這麼久。”一邊說,一邊瘸著拐著,扶著桌子往外走。
“哎——”阿珩把衣裳遞給他,“外麵很冷。”
“哦。”卿明遠遠接過來,腿腳麻木好似已經不存在似的。
“天譽——不,卿明。”阿珩走過來拉住了他。
“嗯?”卿明仍然低著頭。為了掩飾自己的慌張,他假裝在穿大氅——正麵也不對,反麵也不對,那大氅好像從來沒有正反麵。
“我還是叫你三爺吧,我聽褚先生是這樣叫你的。”阿珩轉身回去,拿出一隻盒子裡,裡頭躺著一隻血色的鏢:“三爺,師傅讓我告訴你,他死在了西臨春和元帥府的混戰中。”
那鏢是高瞻的,都知他向來無虛發。她既然敢用高瞻的鏢,那麼孟元帥一定也首肯了。
卿明的大氅終於穿好,他猶疑著接過來,為難開口:“可是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