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煙的話在理,嘉世辯不得什麼。
自打他懂事起,他就極少表露自己的喜惡。一旦被人看透了去,小事也會被放大。他擁有天下一切,卻也與一切隔絕。有時候他甚至羨慕卿明,起碼卿明是個活生生的人,會哭會笑,喜惡隨心,不似他是個一舉一動都被架起來的玩偶。
母親為他培養的備選妻子,雖個個脾氣秉性不同,卻都是一個套子裡印出來的樣板。好比眼前雖放著一排五顏六色的花,可它們連開花的時間、葉子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嘉世不是聖人。從前情竇初開,他也寵愛過一兩個女孩子。可惜一旦被發現兩情歡好後,女孩子就立即被送到媽媽們手裡去重造。等她們再回來的時候,雖然皮相骨骼都還一如從前,靈魂早已變了樣。
十八歲,在母親的授意下,他娶了孟家的遠方表妹孟憐敷為妻。憐敷什麼都好,溫柔懂事,善解人意,與他又年紀相仿,可他和王妃之間,總好像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好比,他從外麵帶了極好吃的酸梅子釀來給王妃,王妃嘗過後,並不說那東西是什麼味道,隻感他與她同分享的恩德。飯桌上,一味湯盅太過於寡淡,他向王妃開玩笑廚子舍不得放鹽,次日王妃來彙報工作,說廚子已被辭了去。
後來他也想,也許這不是王妃的問題,是“王妃”這個身份的問題。
立夏,宮中辦消暑宴,他稱病不願去宮中摻和,自然也說王妃侍疾不去。新婚的夫妻在晚間放完河燈,嘉世牽著王妃要帶她出宮去看看。王妃小鹿般的眼睛裡露出了渴望,但她的手卻從嘉世手中抽出來:
“殿下,這不妥。妾出去了,不成體統。”
嘉世溫柔勸她:“沒人知道,我們扮成平民的樣子,誰還能認出我們不成?”
王妃說:“殿下,算了吧,妾害怕。”
“有我呢。”嘉世鼓勵王妃。
王妃那小鹿般的眼神中逐漸熄滅了光亮:“妾是昭王妃,若妾罔顧律令私自出去了,以後怎可為婦表率?妾害怕的是這個。”
昭王李嘉世心底裡的光也逐漸熄滅:“哦,哦。”他說,“那我們回去吧。”
後來,王妃又進言:“王爺,兩妃位空懸著,倒不如再納兩位姐妹來,屆時也好為您開枝散葉、綿延子嗣啊。”
李嘉世的胡子都蓄出來,現在他並不將這等兒女私情放在心上,一心撲在家國大事上。聽聞王妃這樣說,他道:“你可有中意的?”
“我?”王妃笑著紅袖添香,“還得是王爺喜歡才好。”
“到底也是給你選個伴兒嘛,你看著好,我再選也使得。”李嘉世頭都沒抬起。
“既如此,明兒我就去和母後商量。”王妃很高興,因昭王采納了她的建議。
“不用和母後商量。”李嘉世抬起頭來和王妃強調,“你是王府的當家主母,選幾個侍妾不是大難題。我是說——不用事事都和母後去講。”
王妃雙眼晶晶亮,好似兩灣春水:“您是昭親王,身邊之人是家國大事,怎能不經過宮中。母後的眼光最好,定能給您選出最好的來。”
嘉世看著儀態端莊的妻子,點點頭:“憑你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