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1 / 2)

紀拾煙聽到了他的話,也聽懂了他的話,隻是他的身心依然被刻骨的恐懼籠罩,完全騰不出多餘的精神去回應。

池眠垂著眼,靜靜看了會兒陷在夢魘中的紀拾煙,忽然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彆給我裝瘋。”

池眠的語調依然溫柔,說出口的卻是:“不然我會讓你真瘋掉的。”

那一瞬間紀拾煙被打懵了,白皙的肌膚頃刻間出現了幾道紅印,頭側著、一動不動。

但他也被打醒了,右臉傳來一陣灼燙的疼痛,和靈魂裡的恐懼對衝著,大腦逐漸從一片混沌中清醒過來。

前世池眠並沒有打過他。

不過,照池眠越來越瘋的趨勢發展下去,說不定哪天就會對他又打又罵了。

而前世的紀拾煙除了在池眠身邊、哪兒也去不了,隻能被迫忍受著他可怕的占有欲、被他徹底占據身體、監視著一舉一動。

那樣的生活,他真的會瘋。

紀拾煙忽然間有些慶幸,他覺得自己重生了,雖然現在還是在池眠的控製之下,但終究與前世的籠中金絲雀不同。

他還能等陸朝空,他不信陸朝空那樣重情義的人會不要他。

就算真的等不到,那就被池眠廢了手腕,剛好徹底退出電競圈,本就是偷來的生命,他去過自己的平淡小日子,隻要離池眠越遠越好。

紀拾煙保持著那個姿勢,雙目放空了片刻,突然笑了一聲。

右手手腕還虛虛握在池眠手裡,紀拾煙把手腕往後者掌心遞了遞:“好啊,給你。”

他抬起臉,雖然臉側還染著淚水,但眼底一片澄澈,淡淡開口:“你廢了吧,我不會和CJ簽合同的,你不如早點廢了,最好把我命也一起要了。”

就是有些可惜。

紀拾煙想,他不能和陸朝空一起打比賽了,重活一世,還是沒能和這個頂級ad一起登上賽場。

池眠的眼一瞬間冷了下來,他手上用了些勁、男生那纖細脆弱的手腕似乎很輕鬆就能捏斷。

雖然後者身體抖了一下、睫毛蝶翼般微微發顫,但什麼也沒說,垂著眼不知道在看哪裡,靜靜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兩人就這麼僵持住了,池眠知道這種未知的恐懼感最能擊垮一個人,但許久後,紀拾煙隻是緩緩閉上了眼,依然沒有如他所願地退讓或求饒。

這不像。

曾經的紀拾煙因為訓練冷落了池眠一段時間,那天晚上池眠喝醉了,開玩笑說要廢掉紀拾煙的手腕,不讓他上賽場,乖乖被養在身邊就好。

他隻是隨口一說,連動都沒動,紀拾煙就被嚇懵了,邊哭邊求他不要,還不住地道歉,發誓以後一定不止專注訓練、會多陪他。

池眠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打職業是紀拾煙這麼大的執念,到最後男生快哭暈在了他懷裡,他才說不廢了。

——現在時言的狀態和紀拾煙完全不一樣。

倒是和那時讓他取骨頭的陸朝空狀態挺像。

想到陸朝空,池眠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卻忽然間改變了主意。

反正時言會和他簽合同&#30記340;,留著他上賽場、用紀拾煙的打法和風格去對戰陸朝空,倒也挺有趣。

雖然陸朝空麵上不會顯露出任何情緒,但他的心底一定不會好受。

池眠盯著紀拾煙看了一會兒,突然扔掉了他的右手,把一遝合同扔在了他的麵前。

然後他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紀拾煙怔了半晌,緩緩抬起頭,身前已經空無一人。

池眠居然……放過了他?

這不像他的做事風格。

雖然紀拾煙理智上覺得池眠還在醞釀著什麼風暴,但說不擔心自己手腕是不可能的,他下意識就把雙手護在了身前,向後挪去。

果然,幾分鐘後池眠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大遝白紙。

他居高臨下站在籠門外,手一灑,數不清的A4紙就紛紛揚揚落了下來,頃刻間便鋪滿了籠內除了紀拾煙縮的那一塊小角落外的所有區域。

密密麻麻的白紙黑字、幾厘米的厚度,全是CJ的合同。

紀拾煙身體顫抖了一下,把臉埋進了膝蓋,根本不敢再多看。

“考慮好了給我說。”

池眠含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伴隨籠門被鎖上的哢噠聲:“CJ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我等著你。”

周遭陷入了一片黑暗,耳邊是萬籟俱寂。

就算雙眼會逐漸適應黑暗,但視線所及,卻依舊是空無一人的遼曠。

鎖鏈、純金欄杆、鋪天蓋地的CJ合同。

紀拾煙不想看、也不敢去看。

陸朝空給他的胃藥也在剛才池眠的拉扯中不知道掉在哪裡去了,他現在真的覺得世界空寂、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輕微動一下手腕,鎖鏈金屬與欄杆的碰撞聲、在這方死寂的天地被無限擴大,刺激得耳膜一疼,恐懼便逐漸彌漫上四肢百骸。

雖說不吃不喝身體會被擊垮,但壓根撐不到那時候,心理狀態就會先一步崩潰。

紀拾煙緊緊抱著身體,用微熱的體溫告訴自己自己還活著。

一個人尤其還是困入黑暗中的時候就止不住開始回憶。

但此刻此地,紀拾煙怎麼也想不起前世那些美好的畫麵,而是不可自抑想到了之前池眠兩次把他關進籠子。

第一次就是因為他說想去KPG,池眠問他為什麼。

那時的池眠還從來沒有對他顯露過陰暗變態的占有欲,他便實話實說了:“我挺喜歡KPG的新ad。”

他話裡的“喜歡”隻是喜歡陸朝空的技術和風格,隻是順口而出便省略了後麵的這兩個詞。

前世的他不知道池眠對陸朝空有那麼大的厭惡與恨意,其實前世的他都不知道那是陸朝空,但池眠還是發火了。

紀拾煙那時並不怕池眠,還和他講道理,說選手轉會是很正常的事情、自己不太滿意現在的ad、實在不行隻去KPG打一年就回來。

——理論上來說,任何一個輔助隻要和陸朝空雙排過一段時間,其他的ad都再入不了他的眼。

紀拾煙也真的隻是想去記和陸朝空打下路,並沒有其他的想法,但在池眠眼裡,這卻是紀拾煙第一次因為彆的男人忤逆他。

尤其那人還是陸朝空。

第二次……第二次紀拾煙一直以為是自己和隊內ad多雙排了幾把,所以那個ad被剝奪了首發位置,自己也被池眠扔進了籠子。

但現在看來,並不是。

因為池眠這種時候隻會把氣發在除紀拾煙外的人身上,他不讓ad首發導致輸了比賽就是此事對紀拾煙的懲罰。

真正的導火索應該是……

紀拾煙想起來了,那天是S9春季賽的開幕式,LPL的開幕式儀式每隊會派出一名隊員參加,作為CJ和KPG的隊長,兩隊自然來的是紀拾煙和陸朝空。

而就在開幕式的舞台之下,他和陸朝空第一次見麵了。

紀拾煙那時並不認識陸朝空,他不愛說話,和其他來參加儀式的隊員也沒有過多的交談。

隻是和陸朝空擦身而過的那瞬間,他聽到陸朝空輕輕喚了他一聲“煙煙”。

紀拾煙怔住,半晌後回頭,陸朝空卻已經走遠。

他一直盯著陸朝空的背影在看,池眠的保鏢察覺到了異常,上來問他怎麼了。

紀拾煙那時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隻是茫然地對保鏢說:“那個人好像認識我,叫了我一聲‘煙煙’。”

後來儀式開始,紀拾煙才知道,喚他“煙煙”的人是之前同他一起雙排的、CJ的新ad。

於是回家後,池眠就犯病了。

陸朝空。

不知道為什麼,紀拾煙前世和陸朝空的交集並不多,或者可以說極少極少,但現在就是這些小小的回憶浮上腦海,莫名就牽扯出心臟的疼。

疼痛總歸是比恐慌好。

紀拾煙漂浮在這漫無邊際的黑暗與迷茫中,費力去拾取從前和陸朝空有關的記憶。

S9陸朝空出道,兩人也就打了一場常規賽和一場總決賽。

——常規賽那場BO3,KPG破了CJ的不敗金身,賽後采訪環節,主持人問陸朝空有沒有什麼想對CJ戰隊說的話。

就是那時候陸朝空說“如果狀態不好,希望CJym選手早點退役”,全場嘩然。

選手之間放狠話再正常不過、尤其還是一路連勝的KPG,紀拾煙心態很是無所謂,倒是池眠那天心情很好,特意從公司趕來了CJ基地,還給紀拾煙買了一個好看的項鏈。

——總決賽那場BO5,雙方打滿了五場,陸朝空帶隊拿了隊史第一個LPL冠軍。

賽後握手環節,紀拾煙看到了他指間的紋身,也導致了前世的死。

好像再沒有什麼回憶了。

就連這些記憶,也是紀拾煙費力從時間的洪荒裡找尋到的,前世的陸朝空、在他心裡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似是隔著層層煙霧、手伸進去抓住的是一片空無。

所以陸朝空對自己這麼熟悉,到底為何而來。

紀拾煙又陷入了這個疑惑。

在陸朝空身邊時,他總覺得時間還有很多,總能等到答案。

隻是不知道哪個軌道節點錯開,他就和記陸朝空漸行漸遠,似乎都沒有機會能問出口。

紀拾煙想,如果他能回去,他一定要第一時間問問陸朝空。

“回去”和“陸朝空”這兩個詞支撐著紀拾煙,不知道在時間流逝中度過了多久。

籠子外就在紀拾煙的身邊,有池眠的人放下的淡水。

隻不過那個碗沒有辦法從欄杆間隙端進來,一旦傾斜水就會灑出去。

前世他不吃不喝,池眠會進來掐著他的下巴給他灌水,但現在不一樣了,失去了“紀拾煙”的皮囊,他什麼也不是。

紀拾煙掙紮著探出雙手,小心翼翼捧起碗、臉貼在欄杆邊,隔著欄杆的間隔把水倒進了自己的嘴裡。

然後他繼續縮回角落,抱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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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簡單的淡水維係生命,雖然紀拾煙前世經曆過,但這畢竟不是好事,身體本能去逃避這一段記憶,他依然無法適應。

而且這具身體比前世更加脆弱,不知道多久沒有進食,腸胃和闌尾皆無法正常運作,左右腹部一起傳來陣陣絞痛。

舉目是大片的黑暗,恍若進入了黑洞,時間、光明、一切的一切都被無儘的黑暗吞噬,他像一葉小舟,在波濤洶湧的大海裡隨浪翻滾、搖搖欲墜。

紀拾煙能感到自己突然就發起了高燒,精神狀態極其不好,蜷縮在角落,緊緊抱著身體,整個人都陷入了恍惚。

半夢半醒間他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來到了荊棘叢生的荒原,天邊是一輪血月,投射著猙獰猩紅的亮光。

他看到了陸朝空。

離得很遠,紀拾煙夠不到他。

於是他開始跑、他想要去到陸朝空身邊,但剛一抬腳,身邊荊棘忽然瘋了般開始增長,纏繞上他的手腕腳腕,把他死死困在原地。

尖刺破開血肉,但紀拾煙感覺不到疼痛,他隻是想去找陸朝空。

被血液滋養,荊棘藤蔓越長越多,逐漸漫過了紀拾煙的腰間、爬上他的心口。

遠處的陸朝空目光正望著這邊,卻一動不動。

“陸朝空!”

伴隨著紀拾煙的聲音,荊棘藤蔓愈發瘋長,穿透他的肩膀、密不透風纏繞上了他的脖頸和臉側。

紀拾煙快要無法呼吸,從荊棘牆僅剩的一點間隙艱難地向外望去,不斷固執地一聲一聲喊著陸朝空。

陸朝空卻依然無動於衷。

窒息與眩暈感逐漸淹沒最後的意識,紀拾煙淚水再也忍不住湧了出來。

陸朝空明明能看到自己快要被荊棘吞沒,他為什麼不過來、為什麼不來救自己。

大腦傳來一陣劇痛,紀拾煙再度睜開了眼。

他發覺自己還在那片荒原之上,卻出現在了陸朝空麵前。

陸朝空跪在那裡,滿身都是血,看到他的一瞬間,紀拾煙整個人怔住了。

——他不是無動於衷,他的臉上也有淚水,隻是……有一根長長的金屬杆、從他的左胸口沒入、把他牢牢釘在了原地。

鮮血浸濕了這片土地,他動不了。

紀拾煙顫抖著手想要撫上了他的臉側:“陸朝空,你彆哭……”

卻直直穿過了陸朝空的身體。

紀拾煙呆呆地看著自己透記明魂靈般的雙手,

這就是……人死後的狀態嗎。

他死了嗎?

他又死了嗎?

還是說……這是前世的他死亡後,在陸朝空身上發生過的事情。

紀拾煙不敢再去細想。

他想伸手抱住陸朝空,然而還沒有抬起,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很輕的“時言。”

紀拾煙微怔。

下一秒,眼前的畫麵忽然像鏡子一樣凝固、隨即鏡麵出現一絲裂痕,整個夢境轟然倒塌、破裂成一塊一塊的碎片、懸浮在空中。

而紀拾煙感到自己向後倒去、再度墜入了無邊的黑暗與深淵。

失重感太過強烈,紀拾煙嚇出了一聲冷汗,猛然睜開了眼,大口呼吸著。

“時言。”

那個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紀拾煙呆呆看去,看見了——陸朝空。

他一時竟沒有反應上來這是夢境還是現實,就這麼抬眼望著陸朝空,像個沒有靈魂的布偶娃娃一樣蜷縮在那裡、一動不動。

陸朝空心臟一疼。

他半跪在籠外,輕聲道:“時言,捂上耳朵。”

紀拾煙還仰著臉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房間內有監控,斷了整棟彆墅的電也隻有五分鐘的時間。

陸朝空深吸了口氣,直接抬腿踢向帶鎖的門栓。

轟一聲,門鎖應聲而落。

果然,紀拾煙被這聲巨響嚇了一大跳,尖叫了一聲,緊緊捂住耳朵閉上了眼,整個人已經貼在了籠子上還在向後退。

陸朝空推開搖搖欲墜的門,大步走進去,半跪下身、把紀拾煙抱進了懷裡。

觸碰到那灼熱的溫度、以及近距離才看到了紀拾煙左手上的鎖鏈,陸朝空表情一頓,隨即眼底有壓不下去的冷意,語氣卻依舊輕緩:“彆怕時言,已經沒事了,我帶你出去。”

熟悉的香味瞬間充斥了整個感官,紀拾煙終於有了點自己還活在人世間的感覺,慢慢抬起頭,視線彙聚了好半天,才識彆出來那真的是陸朝空。

不是在夢裡。

他真的來了。

紀拾煙怔怔地看著陸朝空,淚水決堤般湧出眼眶,沒忍住緊緊摟住了他的脖頸,臉埋在他的胸口、眼淚瞬間就浸濕了那一片衣領。

“陸朝空……”

他的聲音像極了受委屈的小動物,嗚咽著、無比難過卻不帶一絲埋怨:“陸朝空,你終於來了……我……我沒有和CJ簽合同……”

“嗯。”

陸朝空輕輕拍著他的後背:“抱歉,我來晚了。我們回去。”

他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發卡,把外套披在了紀拾煙身上,然後順著後者左手的鎖鏈,找到了把另一端拴在籠子上的鎖。

之前怕紀拾煙眼睛一時沒法適應光亮陸朝空一直沒有開手電,這時便也隻按亮了電子手表的屏幕,借著光開始撬鎖。

紀拾煙把自己裹進了陸朝空的風衣、仰著臉看陸朝空的動作,鼻尖縈繞著他衣上的淡香。

忽然,紀拾煙表情一怔。

他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整間房子&#3記0340;光亮隻有陸朝空手表那一束,照不全他全身,紀拾煙看不到是不是陸朝空流血了。

不。

肯定是陸朝空受傷了,但不知道是哪裡。

他張了張嘴,想要去問陸朝空,但是又怕打擾他的動作,隻能滿目擔憂地看著他,控製住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

又過了一分鐘,陸朝空手下傳來哢噠一聲輕響,伴隨一陣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那一串鎖鏈全部落在了地上。

目光順著鎖鏈下移,在看到鋪滿一地那厚厚的紙居然都是CJ的合同時,陸朝空眼底的冰冷又深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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