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2 / 2)

斷電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走。”

陸朝空攏了攏鎖鏈,攔腰抱起了紀拾煙。

紀拾煙安靜地躺在陸朝空懷裡,目不轉睛望著他冷峻的側顏。

高燒依然難受,但感官卻回來了不少。

紀拾煙動了動鼻子,突然從陸朝空外衣裡探出右手,摸向他的腰側。

“彆動。”

陸朝空沒有來得及阻止,紀拾煙就已經摸到了一手血。

他睜大了眼。

“沒事。”

陸朝空語氣平淡:“和池眠的保鏢打了一架。”

紀拾煙一怔。

那些黑衣人。

他們……不是專業的打手嗎,而且池眠在這棟彆墅留下的保鏢應該是兩個,陸朝空居然能打過。

聯想池眠關他前對他說的話、以及池眠對陸朝空的厭惡,紀拾煙忽然隱隱覺得,陸朝空身上,好像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整座彆墅漆黑一片,此刻空無一人。

陸朝空沒有帶他走正門,而是來到了一層的一座落地窗前。

那裡的鐵杆已經被折彎了三個,剛好夠一個人穿過。

“隊長。”

紀拾煙看到窗外站了一個人,好像這段時間在KPG見過、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然後紀拾煙就被陸朝空隔空遞給了他。

“陸……”

紀拾煙心下一慌,後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見陸朝空也跨了出來,重新把他接回了懷裡。

紀拾煙安心了,攥著陸朝空的衣領,隻露了兩隻眼睛在風衣外、依然專注地望著他。

來的車是陸朝空那輛卡宴,他把紀拾煙放在了後座中間,自己也坐了進去。

挨著陸朝空坐、身上也裹著後者寬大的風衣外套,紀拾煙頭燒得有些暈,一直擔驚受怕的心也算是放了下來,不由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間他聽到陸朝空打了個電話,好像是讓私人醫生帶上點滴和藥去KPG基地等著。

接下來的事情陸朝空定是都安排好了。

紀拾煙忽然感到無比安心,靠在陸朝空的肩膀,慢慢闔上了眼。

車行駛沒多久就停了下來,半夢半醒中紀拾煙感到自己腦袋被人很輕緩地扶了一下、而後靠在了座椅上。

他擰了一下身子,慢吞吞睜開眼,發覺身邊空了。

紀拾煙一怔,整個人瞬間清醒了,直起身從車窗四處往外看。

他看到陸朝空和那個司機站在外麵,後者拿了一個醫療箱,似乎是要給陸朝空處理傷口。

慌亂的心頓時安靜了不少,紀拾煙裹緊衣服,費力挪到門邊,把車門打開了一記條縫。

“隊長。”

他聽到那個人對陸朝空說:“不是很深,但是位置和那次的傷口一樣,他們是知道你缺了——”

陸朝空抬眼,和車門縫裡紀拾煙的半隻眼睛對上了視線,從後者眼底看出了一抹驚慌。

他抬了下手,止住了司機的話,走到車邊,俯下身:“怎麼了?”

“沒、沒事。”

紀拾煙仰著臉看他,沒忍住還是伸手抓住了陸朝空的一小片衣角,小聲道:“就是怕你走了。”

“不會。”

陸朝空把紀拾煙被汗水浸濕的碎發繞去了耳後:“處理一下傷口,稍等片刻好嗎?”

紀拾煙點了點頭。

見陸朝空沒有動,他這才猛然醒悟自己還拉著人家的衣服,嗖得收回了手。

陸朝空沒有走遠,就在紀拾煙身邊,單手撩起了衣擺。

但他側著身,以紀拾煙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他腰腹的傷口,隻能看到司機在用酒精和消毒紗布。

其實紀拾煙更想看之前看到的陸朝空那個縫了厚厚線的舊傷疤。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那裡與池眠有關,甚至……與池眠話裡的“骨頭”有關。

還有陸朝空為什麼喜歡前世的自己,那樣刻骨銘心的深情。

紀拾煙突然覺得,他還有好多的話要對陸朝空說。

關於前世的、關於今生的。

紀拾煙望著陸朝空發了會兒呆,突然推開門、探出上半截身子,想要去看陸朝空的傷。

剛瞅到一點血痕,他的眼睛忽然被一隻手蒙住了。

“聽話。”

陸朝空低淡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

“沒什麼大事。”

陸朝空接著道:“你現在精神狀態不好,不要見血。”

什麼理由……

紀拾煙心底誹謗了一句,但陸朝空的手一直不放,直到他沒辦法縮回了車內,才重獲視線。

好吧。

紀拾煙嘀咕,不看就不看,反正有的時候看。

大腦還有些犯暈,紀拾煙等陸朝空包紮完傷口就已經開始眼皮打架了,陸朝空一上車,他就像隻生病的貓兒一樣,緊緊貼著陸朝空、蜷縮在他身邊閉上了眼。

額間傳來一陣微涼,血腥味被掩了下去、隻留下陸朝空身上的淡香,紀拾煙無比安心,一動也不動,闔著眼任由陸朝空動作。

原來是貼了一個退熱貼。

紀拾煙感到自己左手腕又被陸朝空拿了去,後者似乎是在拿發卡試著解開金屬環。

溫熱的觸感和清淡的雅香再一次包裹了他,紀拾煙更安心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安穩,恍惚間紀拾煙夢回到了前世第一次見到陸朝空的那個夜晚,S9開幕式。

而這一次的他在陸朝空與他擦肩而過輕喚“煙煙”之後,卻驟然頓住了腳步,隨後轉過身,從後緊緊抱著了陸朝空。

“陸朝空。”

紀拾煙的聲音有些顫抖、但透著無比的堅定:“陸朝空,帶我走。”

遠遠的已經能看到KPG通明的紅白燈光,陸記朝空剛要打電話通知私人醫生,手下動作卻驟然一頓。

身側男生好像在說什麼。

陸朝空微垂下頭,去聽。

男生的聲音極低極低,像是在呢喃、又似哀求,陸朝空分辨了好久,才聽懂他說的是——“陸朝空,帶我走。”

陸朝空的麵上沒有什麼情緒波瀾,卻抬手替紀拾煙掖好了衣角,回應著他:“彆怕,已經到家了。”

車停在了基地前,夜很深,KPG其他人都睡了,陸朝空對司機道:“辛苦了,你先休息吧。”

那人應聲:“隊長,車鑰匙放這裡了。”

夜很深了,夜裡溫度不高,男生還發著燒,這次陸朝空不能讓他繼續在車上睡了。

“時言。”

他輕輕拍了拍男生的胳膊:“時言,醒一下,回去再睡,”

片刻,紀拾煙迷迷糊糊睜開了眼。

茭白的月光透過車窗灑進來,映射在陸朝空深色的眸子裡,似是無邊星河、泛著光海的漣漪。

紀拾煙還沒睡醒,呆呆地看著他。

陸朝空輕聲問他:“到基地了,回去睡好嗎?”

到基地了。

回去睡。

紀拾煙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他讓陸朝空帶他走,陸朝空真的帶他走了。

空氣很安靜,紀拾煙注視著陸朝空、注視了良久,突然朝他揚起了一個笑容。

“陸朝空。”

他的聲音還有些高燒的虛弱、和未醒的黏軟,卻很是輕快:“我們走。”

陸朝空應了一聲。

紀拾煙看著他打開車門、站在門邊靜靜等自己,心情忽然有些好。

他終於跟陸朝空走了,終於遠離了池眠。

他知道陸朝空喜歡自己,在陸朝空的身邊,他一定會過得很幸福且自由。

……等等,他為什麼會知道陸朝空喜歡自己,兩人明明沒有過交集。

紀拾煙往車外挪的動作一頓,歪著頭思考了兩秒,好像沒有思考出這個答案。

不過這不重要了,他要從CJ轉會去KPG、他會把所有的工資都給池眠用來付違約金、他好想給陸朝空打輔助。

——陸朝空不知道紀拾煙被池眠關著的這段時間,不給食物隻給少量的水。

高燒與脫水的持續時間太久,紀拾煙已經有些神智不清,幻覺與夢境交織、徹底分不清這是哪一世了。

他掀開裹著自己的風衣一角,剛準備下車,餘光卻忽然間瞥到了自己左手上的金屬環。

那一刻,曾經猙獰的痛苦與刻入骨髓的夢魘全部湧了出來,血液瞬間倒流,紀拾煙快要恐懼到無法呼吸。

他知道池眠強迫他戴的這個手環有監聽器和定位係統,就算他被陸朝空帶走了,池眠總會找過來。

——這都是前世的事情,此刻的紀拾煙卻忘了自己已經重生了,金屬手環也早不是從前那個。

紀拾煙低著頭,陸朝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是以為他在發呆。

“鎖鏈我取掉了,手環暫時解不開,睡一覺起來我找人幫你解開好嗎?”

他俯下身,對紀拾煙道。

下一秒,紀拾煙像瀕水的魚一樣彈了起來,整個人掙紮著向後退去,把左手腕緊緊護在身前。

“不要……池眠,不要電我……”

陸朝空怔在了原地,方才紀拾煙抬起臉的那一瞬間他心臟就恍若漏跳了一拍。

男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是淚流滿麵,淺色的眸子被極度的驚恐充斥,渾身劇烈顫抖著。

“時言。”

陸朝空回過神,立刻坐進了車裡。

“你離我遠點!”

紀拾煙突然朝他尖叫了一聲,隨後聲音低了下來,卻依然在不斷重複著:“陸朝空你離我遠點……我不和你走了,我不和你走,池眠會遷怒於你的……”

什麼?

陸朝空還在發愣,下意識靠近了紀拾煙,後者身子卻抖得更厲害了,退到另一側門邊還在往後逃,陸朝空於是一動也不敢再動,隻能同他說話安撫:“時言,彆怕,我們已經回來了,池眠……”

聽到“池眠”這兩個字,男生眼底的驚恐愈發多了幾分,緊緊抱著自己的身體,邊流淚邊喃喃自語:“我不走,我不走了。我就在你身邊待一輩子,池眠,你不要電我……”

我就在你身邊待一輩子。

池眠。

那一瞬間陸朝空恍若意識到了什麼,大腦轟的一聲。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被串了起來,時言這個男生出現在紀拾煙墓地的時刻、對池眠完全不正常的恐懼與厭惡、遊戲裡與紀拾煙近似一人的打法與風格、看到粉絲追悼燈牌時莫名的流淚、和第一次見到的“時言”完全不一樣的性格、問出為什麼洗掉了那個紋身,日常生活中讓陸朝空無比熟悉的小動作與習慣、簽第一份合同時最後落筆的那幾個筆畫。

還有……喝醉後問自己為什麼喜歡他……

那夜之後,陸朝空已經讓人去對比時言和紀拾煙的微表情分析、筆跡鑒定等,隻是,不需要等結果了,所有的疑點與違和感,他對時言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終於得到了解釋。

陸朝空聲音顫抖著,音色已經陌生到認不出是自己發出來的:“紀……拾煙?真的是你……麼?”

“陸朝空……”

紀拾煙睜著無助絕望的眼,就這麼隔空望著他,嘴唇翕動:“你不要喜歡我……”

“陸朝空,那樣會害了你的。你不要喜歡我了,不值得……”

他還在固執地重複著這樣的話,眼神卻逐漸渙散。

陸朝空拿出了手機,很難想象在召喚師峽穀呼風喚雨的手此刻連點開通訊錄都因為抖得太厲害而按錯了好幾次。

“直接過來。”

他的聲音顫抖地讓對麵私人醫生愣了一下:“停車場,紀……時言可能是重度脫水了。快。”

——因為重度脫水而出現了幻覺和躁動,所以在今日無意說出了他的秘密。

“好的陸隊。”

陸朝空放下了手機,緊緊注視著紀拾煙,在後者頭一歪就要暈過去之際撲了過去,把男生摟進了懷裡。

“紀拾煙、紀拾煙。”

男生已經徹底昏迷了過去,臉上還掛著淚痕,瘦弱的身型輕得像一片紙,依然把左手手腕牢牢得護在身前。

陸朝空大腦還一片空白,心臟卻傳來一陣一陣的絞痛,疼得讓他有些無法呼吸。

曾經&#記30340;他一直以為……紀拾煙在池眠身邊過得很好。

看到紀拾煙被池眠治好了眼病、帶去了職業賽場、為他建立了俱樂部,陸朝空很開心,

哪怕自己登入賽場後發現紀拾煙有些異常的乖,從內裡到外、都是一種近乎乖順的溫和。

小時候的紀拾煙,雖然乖巧,但在自己麵前,還是會嬌俏、會撒嬌、會鬨小脾氣。

但陸朝空也沒有多想,正如池眠知道他深愛紀拾煙、他也知道池眠很愛紀拾煙,他理所應當覺得池眠會對紀拾煙很好。

直到紀拾煙死在了池眠手裡。

直到走進紀拾煙生前居住的彆墅,看到了那個金絲籠、以及剛才紀拾煙對手環的驚恐、說“不要電我”,以及這段時間顯露出的……對池眠近乎絕望的恐懼,似乎都說明著,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他的煙煙,在池眠身邊那四年受了多少苦啊。

三年前知道紀拾煙死亡後,每個午夜夢回、醒來發覺世上已沒有紀拾煙時,陸朝空的心都會被痛楚和悔恨浸透。

他有太多的話想對紀拾煙說了。

比如……我從來都不想你提前退役,我想和你並肩作戰、一起打上世界之巔。

但池眠警告過我離你遠一點、讓我公開表露對你的厭惡,不然就再也不讓你打比賽。

比如……陪伴你前十二年的那個人是我,不是池眠。

可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太難與強權富豪對抗了,終究是池眠搶先一步接走了你,把你綁在了他身邊。

再比如……那個紋身圖案是小時候我帶你一筆一畫帶你勾畫過的,我沒辦法開口問你,隻能紋在指尖問你願不願跟我走。

我準備好了一切接你回家,卻隻等來了你的屍骨。

那時我想直接隨你而去,但從池眠那裡回來後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你讓我再等你三年,你說會回來找我。

還好,還好。

約定的誓盟不止入夢。

這一次命運輪回偏愛了我,把你送到了我身邊。

月色溫柔流淌,夜風微涼。

陸朝空垂著頭,抱著紀拾煙,靜靜地坐在那裡,猶如一座化石。

但那顆和紀拾煙的死一同被塵封在那個長夜的心,終於死灰複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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