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乾淨利落地翻了一個白眼,沒有開口說話。
腳步聲響起,江充快步走了進來。
“陛下,之前您要臣調查的諸侯兼並黔首百姓土地的案子,總計三百七十八件,臣已經全部審結了。”
“還請陛下過目。”
漢武帝點了點頭,隨手拿起了江充帶來一大摞供狀最上麵的幾份翻了一下,然後就放在一旁。
“罪證都確鑿嗎?”
聽著漢武帝的詢問,江充立刻來了精神,道:
“每一樁每一件臣都派人核實過了,上麵也都有犯人的簽字畫押,絕對的罪狀確鑿!”
一旁的太子劉據聞言,不由撇了撇嘴角。
江充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劉據可太清楚不過了。
酷吏!
像這種人辦案,是絕對不可能老老實實的去找什麼線索,證人的。
江充最擅長乾的事情,就是屈打成招!
劉據正想開口,突然衛青投來一個眼神。
劉據便遲疑了一下。
便在此時,漢武帝已經開口了。
“好,既然已經都是鐵案,那就直接把所有涉嫌非法兼並黔首百姓土地的諸侯全部革去爵位,取消封國吧。”
“嗯,一共能取消多少個?”
江充試探性地開口:
“九十八個?”
漢武帝皺眉。
江充趕忙挺直身體,道:
“一百三十四個!”
漢武帝這才露出笑容,緩緩點頭。
“一百三十四個,不算太多,也馬馬虎虎了。”
說完,漢武帝將目光投向公孫賀。
“丞相,你配合一下江充,把這件事情辦好。”
公孫賀趕忙應是。
劉據見狀,微微搖頭,發出一聲微不可察的歎息。
上一次看了視頻,漢武帝就已經宣布將大漢之中所有的諸侯全部廢黜。
當時是劉據苦苦勸說,漢武帝才改為免去諸侯所有的權力,隻保留爵位和食邑。
事到如今,劉據也是阻止不了了。
想到那些每年來到長安都必定會對自己畢恭畢敬請安的劉姓皇族親戚們,劉據心中也是有些黯然。
自作孽,不可活啊。
劉據沒想到的是,他的這番作態,卻被一旁的漢武帝冷眼看得清楚。
這位千古大帝的眉宇間,不覺多了幾分厭惡。
這個兒子,其他方麵都還行。
就是這個喜歡當濫好人的臭毛病,實在是太不討喜!
金幕之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長安太學之中,許多年輕的太學生剛剛結束課業,三三兩兩,結伴而行。
劉秀和兩名年紀相仿的太學生走在一起。
【鄧禹。】
【朱佑。】
鄧禹長得頗為高大英俊,整個人看起來給人一種陽光活力的感覺,笑著開口:
“兩位,咱們得趕緊去明堂,今天可是難得的陛下允許太學生進入明堂之中旁聽,萬萬不可錯過了!”
朱佑也是儀表堂堂,同樣一臉期待,笑道:
“若是能被陛下挑偶然看重,說不定咱們就要一飛衝天了。”
明堂開放給太學生旁聽,一兩年總會有一次,每次也總會有幾個幸運兒。
劉秀啞然片刻,輕聲開口。
“兩位賢兄,難道不知大新近年來……”
鄧禹朱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放低了聲音。
“去年黃河六郡水災,淹死民眾數以萬計,流民十萬。”
“南陽郡三個月前大旱至今,流民據說都已經要包圍洛陽了。”
“荊州那邊據說有億萬蝗蟲,所到之處彆說是莊稼了,連樹葉草皮都吃得乾乾淨淨!”
“嘿,這還是中原呢。聽說在江南、嶺南那邊的災患更嚴重,隻是當地的官員欺上瞞下,不敢報上來。”
“哦,這還沒算匈奴、鮮卑、羌人、高句麗和句町入寇,據說有上百座城邑都被洗劫過,大量邊郡百姓淪為流民,那叫一個慘啊。”
劉秀看著身旁兩名消息靈通的好友,露出愕然表情。
“你們知道得這麼清楚?”
鄧禹朱佑相視而笑。
“劉兄,你的家境,嘿嘿,比我們還是差一點。”
“有些事情,我們確實比你懂。”
劉秀也不以為意,笑道:
“我叔父隻不過是蔡陽縣還能說上幾句話,你們鄧家和朱家都是一郡豪強,朝中還有許多親朋照應,自然不同。”
“隻是,你們真覺得在這個時候被陛下看重,是一件好事情嗎?”
劉秀這個問題問出來,鄧禹和朱佑都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過了好幾秒,鄧禹才悄聲道:
“大新才剛剛開國啊,前漢都有兩百年呢。”
朱佑也道:
“就算是大秦也持續了兩世才亡國,咱們大新總不至於這剛才開國就……”
劉秀見身旁有其他人走過,遂重重咳嗽一聲,打斷了朱佑的話。
“總之我的意思是,要去明堂也行,儘量找個不顯眼的地方吧。”
鄧禹朱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點頭,加快腳步。
旋即,鄧禹又有些苦惱,道:
“你說要是真的天下大亂,咱們在這裡求學還有什麼意義?”
朱佑也有同感。
來太學不就是為了求個一官半職,誰真來這裡學習的?
新朝要是真完蛋了,新朝的太學生就是一文不值,說不定還要被牽連。
劉秀哈哈一笑,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兩位何必如此頹喪?至少我來太學能認識你們二人,就算是不虛此行。”
“將來若是天下當真有變,我們三人也可以相互照應,何懼之有?”
鄧禹和朱佑聞言,心中憑空多出幾分信心,不覺放鬆不少。
鄧禹笑道:
“劉兄,你年紀比我們兩個還輕,但說來也怪,你的話總是能讓人信服。”
朱佑點了點頭,感慨道:
“是啊劉兄,我家中有好幾個妹妹待嫁,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劉秀哼了一聲,昂首道:
“大丈夫娶妻當娶陰麗華!”
“朱兄,你那幾個妹妹若是比不上陰麗華的容貌,這妹夫我是萬萬不能當的。”
三人說說笑笑,很快進入明堂之中。
說是明堂,其實是太學旁邊,皇城內的一處巨大的宮殿園林。
這裡也是皇帝王莽經常會見新朝各地大儒名士,討論國政大事的地方之一。
和在未央宮正殿不同的是,明堂會見更加能暢所欲言,也不會因言獲罪。
當然暢所欲言歸暢所欲言,聽不聽就是皇帝王莽的事情了。
此刻明堂之中已經是人頭聳動,三人找了個角落站著,在人潮中倒也不顯眼。
很快,一群羽林軍來到,高聲呼喊。
“陛下駕到!”
眾人紛紛行禮,劉秀等自然也不例外。
這是劉秀第一次看到皇帝王莽。
王莽身著龍袍,緩步而行,身上散發著淡淡威嚴,但麵容又頗為慈和。
若脫下龍袍,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當世大儒。
王莽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目光朝著劉秀所在的方位掃來。
劉秀趕忙低頭,正好被比他更高的鄧禹給擋住。
“陛下,怎麼了?”
站在王莽身後負責保衛安全的王邑注意到異常,開口詢問。
王莽搖了搖頭,道:
“沒事。”
很快,王莽就在上首坐下。
甄邯站了起來,對著在場的諸多大儒、名士、朝臣開口道:
“今日,陛下想要聽一聽諸位對井田製的意見!”
聽到這裡,在場眾人的心都是一動。
井田製改革,對王莽的新朝而言可以說是最重要的改革,甚至沒有之一。
這項改革已經實施好些年頭了,但真正的效果嘛……隻能說一言難儘。
新朝朝廷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在對各地的朝廷文書之中提到這件事情。
沒想到,今天竟然在明堂之中,當著天下大儒名士的麵提起此事!
一片竊竊私語中,鄧禹也輕聲對著劉秀朱佑開口。
“你們覺得,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朱佑搖了搖頭,道:
“陛下的心思誰能知道?或許是惱火各地推進井田製不力,想要在今天放一些風聲給各地豪強大族吧。”
鄧禹嗬嗬一笑,用極為細微的聲音開口。
“井田製根本就推動不了,從豪強大族到黔首百姓全部反對,怎麼推?”
“陛下若是繼續強推,這天下怕是真要大亂了。”
劉秀聽著兩名好友的話,若有所思,過了一會輕聲開口。
“我想,陛下是要廢除井田製,轉而采取漢製了。”
鄧禹和朱佑聞言都是一愣,異口同聲。
“怎麼可能?”
兩人吃驚之下,聲音不免大了一些。
明堂正座上的王莽君臣,目光不約而同地掃了過來。
王邑喝道:
“那幾個太學生,在陛
王莽笑了笑,擺手道:
“無妨,年輕人氣盛很正常。諸位有什麼想法,現在可以開口了。”
後半句話是對在場那些大儒和名士說的。
至於劉秀這些太學生,能旁聽就已經是皇帝開恩了,根本沒有在這種國家大事上跟王莽討論的資格。
隻是……
王莽說完,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劉秀所在的方向。
不知為何,當王莽看向那個方向的時候,總感覺一股沒來由的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