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心中都產生了濃濃的荒謬感。
就在剛剛，他們還屬於大宋官方軍隊的序列，吃皇糧，有朝廷支撐。
結果現在……
官軍的編製沒了，朝廷的後勤沒了，各種意義上的支援全都沒了。
變成一支徹頭徹尾的孤軍了？
這種情況誰能想得到？
嶽飛心中也是一陣慌亂。
他畢竟隻不過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才剛剛升為統製沒幾天。
但此刻的他確實也沒有什麼更好的主意，隻能先去帥帳之中向王彥彙報自己剛剛偵查得到的軍情。
帥帳。
王彥是一位中年將軍，身材並不出眾，但表情極為沉穩，極少失態。
他在抗擊金軍的戰鬥中多次立下戰功，屬於大宋河北地區頗有名氣的將軍。
聽完了嶽飛的彙報之後，王彥緩緩點頭，道：
“所以說，眼下金人挾持二聖的車駕，即將通過我們這一帶？”
嶽飛點頭，頗為期待地開口道：
“將軍，眼下二聖距離我們這麼近，我們應該立刻發兵出擊，營救二聖！”
王彥聞言，默然數秒，緩緩搖頭。
“不行。”
嶽飛急了，說話的語氣都變衝不少。
“為何不行？”
王彥猛然抬頭，冷冷地盯著嶽飛。
“本將軍說了，不行！”
嶽飛極為氣憤地開口。
“二聖蒙塵，金賊占據河北奴役大宋子民。”
“王將軍你作為大宋臣子，不想著死戰奉迎二聖車駕，卻在這裡畏戰不前，難道是想要和金人暗通款曲嗎？”
王彥聞言大怒，直接拍了桌子。
“嶽飛！你若是再多說一個字，本將軍就立刻把你軍法從事！”
嶽飛怒氣衝衝，轉身離開。
王彥看著嶽飛離開的身影，表情鐵青。
一名王彥麾下的心腹輕聲道：
“將軍不必生氣，嶽鵬舉也是忠君愛國之人，迎奉二聖之心過盛，才會有此失禮之舉。”
王彥哼了一聲，緩緩道：
“我豈能不知？不然就剛剛他和我說的那些話，已經足夠我把他當場斬首示眾了。”
頓了頓，王彥歎了一口氣。
“眼下衛州之中，隻有我統帥的七千多兵馬。”
“想要憑借這七千多兵馬從金國十萬主力手中營救二聖，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我難道不想營救二聖，立下不世奇功？”
“但眼下貿然出擊隻能全軍覆沒，白白犧牲我麾下這些大好男兒的性命。”
死不可怕，死得毫無價值才是最可怕的。
心腹點頭道：
“、將軍方才為何不跟嶽鵬舉明說呢？”
王彥搖了搖頭，道：
“嶽飛武藝出色，能力卓著不假，但太過年輕衝動，性格急躁。”
“我得磨一磨他的性子，讓他變得沉穩一些，這樣將來他才有可能成為大宋如種師道一樣的擎天巨柱。”
“如果他不聽我的話，一味衝動冒進，那他將來的位置越高，反而會害死更多的大宋將士。”
頓了頓，王彥又緩緩道：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眼下大宋的政局，嘿……我不說你也知道是怎麼回事。”
“按照嶽飛的性格，若是不把性子收斂一下，兩年內他就算不死在戰場上，也會死在黃潛善和汪伯彥那些奸臣的手裡！”
“他必須要學會忍耐，才有希望在將來跟黃潛善、汪伯彥等人虛與委蛇，成為咱們大宋忠義之士新生代的又一個希望。”
心腹終於明白了，讚同道：
“是啊，年輕人還是需要多磨礪一下，希望嶽鵬舉能體會到將軍您的一片苦心吧。”
嶽飛臉色難看地回到了自己的營地。
王貴、劉慶等人聚攏過來。
“飛哥兒，怎麼樣？”
嶽飛將剛剛和王彥的談話內容和盤托出，怒道：
“這個王彥，虧他還是張所大人看重的所謂名將。”
“營救二聖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卻貪生怕死按兵不動！”
王貴大為失望，道：
“想不到我這個同姓的前輩，竟然也是一個膽小之徒。”
“之前我還以為他真是大宋河北百姓的希望呢。”
劉慶歎了一口氣，道：
“這個世界上貪生怕死的膽小之徒還少嗎？如果個個都是和宗澤大帥一樣的好漢，咱們之前早就已經打到汴京，從金人手裡解救一切了。”
幾人說到這裡，又想起了之前在宗澤麾下的作戰經曆，不由感慨萬千。
在大宋想要找幾個忠義誌士，怎麼就如此困難呢？
新加入嶽飛這個小圈子不久的張憲悶聲開口道：
“統製大人，既然王彥將軍貪生怕死，咱們乾脆也不要在他手下聽命了。”
“咱們自己出戰，獨自去營救二聖！”
這句話，立刻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共鳴。
“對，我們自己出戰，營救二聖。”
“天下人都貪生怕死，我們不怕！”
嶽飛聽著這些兄弟們的話，不由熱血沸騰，心中豪情萬丈。
“好，那就這麼定了。”
“我們自行出兵，營救二聖！”
這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說乾就乾。
很快，嶽飛率領麾下的兩千多人悄然離開了群山中的軍營，朝著東方的河北平原而去。
平原上，浩浩蕩蕩的金軍正在押送著大量俘虜，朝著北方回返。
由於大量宋國俘虜都是步行，速度並不快。
或許是因為從汴京出發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俘虜的隊伍之中很少聽見哭聲，大部分人都是一臉麻木地前進著。
嶽飛等人隱藏在密林中，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兩位陛下就在那裡，等待著我們的拯救。”
嶽飛環視一圈在場的其他人，沉聲道：
“諸位，時不我待，立刻進攻！”
嶽飛說完，一馬當先，朝著金軍衝了過去。
緊接著，王貴、張憲、劉慶等人也緊隨其後。
兩千宋軍，就這麼突然從太行山脈之中殺了出來，直撲平原上緩緩前進的金軍大隊兵馬。
金軍立刻就做出了反應。
圍繞在金軍大隊身旁的一支斥候，迅速地迎了上來。
嶽飛粗略一掃，發現對方不過兩三百人，不由一聲冷笑。
“這些該死的金賊，還真是夠看不起人的！”
嶽飛沒有任何遲疑，揮舞著手中長槍，直接迎麵撞入了金軍的斥候騎兵陣中！
槍尖寒芒閃爍，瞬間沒入了當先一名金軍的咽喉。
看著這名金軍飆血落馬，嶽飛心中的熱血猛然沸騰。
“兩位陛下且稍候，嶽飛這就來營救你們！”
在嶽飛身先士卒的鼓舞下，他身後的部下們士氣大振，紛紛湧上前來，奮力殺敵。
雙方一番激烈而短暫的交戰過後，金軍斥候損失慘重。
嶽飛的這兩千兵馬，其中有兩百多老兵是從宗澤麾下時就已經追隨在他的身邊。
經過這幾個月的整訓和老兵們的示範，這支新軍雖然隻有兩千人，但已經形成了初步的戰鬥力。
將士們在戰鬥中相互掩護，秩序井然。
金軍憑借著個人勇武上前，往往會被正麵擋下攻擊，側麵迎來兩到三個不同方向的宋軍反擊。
運氣好的，受傷脫離戰場。
運氣不好的，當場被格殺。
眼看這支金軍斥候就要潰退，嗚嗚的號角聲突然從金軍大隊本陣之中響起。
又一支數千人的金軍脫離大隊，朝著嶽飛等人所在的戰場急速趕來，並在幾分鐘之後加入了戰場。
嶽飛見狀，心中不但不懼，反而越發激動，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好，來得好！”
“今日就讓爾等金賊知道，大宋好男兒殺敵時的英姿！”
銀槍再度刺出，狠狠地朝著麵前衝過來的金將喉嚨而去。
這名金將不急不忙，將右手中的鐵盾舉起，正好擋住了槍尖。
當！
一聲金鐵巨響，嶽飛手中長槍被震回。
他毫不遲疑，立刻出槍再刺。
然而對麵的金將卻毫無和嶽飛對攻的意圖，手中鐵盾防守得極為嚴密。
任憑嶽飛如何進攻，槍尖總是會刺中鐵盾，無功而返。
金軍能橫掃中原，靠的可不是燒殺擄掠的殘暴本性，而是他們從白山黑水之中走出來的強悍戰鬥力。
在這位金將隻守不攻的情況下，嶽飛確實是拿他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嶽飛久攻不下，心情逐漸急躁。
便在此時，張憲衝了過來，對著嶽飛大叫道：
“統製大人，更多的金軍來了，我們得撤退了！”
嶽飛抽空抬頭一看，心中頓時暗驚。
成千上萬的金軍已經脫離大隊本陣，猶如潮水一般自平原蔓延而來，氣勢極為驚人。
粗略一看，對方的數量至少在己方的十倍以上！
嶽飛正待說些什麼，劉慶也衝了過來，大叫道：
“飛哥兒，不能再打了，不然我們全都要死在這裡！”
嶽飛一咬牙，手中長槍再度一刺。
對麵的金將下意識地舉起鐵盾格擋。
但嶽飛隻不過是虛晃一槍，長槍剛剛刺出去到半路就猛然撤回，隨後拔馬就走。
“撤退，撤退！”
嶽飛很快就帶著自己麾下的兵馬撤回了群山之中。
身後的金軍起初還在追逐，但很快就在遠處傳來的鳴金聲中停止腳步，目送嶽飛等人遠去。
十一歲的兀術坐在馬上，有些好奇地看著一旁的完顏宗望。
“二哥，為什麼我們不追了？”
完顏宗望嗬嗬一笑，頗為隨意地開口道：
“這支宋軍數量不過兩千多人就敢前來襲擊咱們大金國主力，明顯隻不過是用來吸引我們注意力的。”
“若是我讓主力繼續追擊的話，恐怕就要中了宋人的詭計了。”
頓了頓，完顏宗望又道：
“反正隻要宋軍主力真的敢出來和我們擺明車馬對抗，我們就是必勝無疑。”
“所以我們根本不需要做任何冒險。”
兀術有些疑惑：
“那要是宋軍主力什麼也不做呢，我們也拿他們沒辦法吧。”
完顏宗望哈哈大笑。
“他們什麼也不做不是更好？那我們就可以押著他們的皇帝皇後還有這麼多的大臣們北上，回去向叔父複命了。”
“咦，怎麼前麵還有一支宋軍過來？嗯，讓人去把他們擊退，然後繼續北上吧。”
……
臨時營地裡，嶽飛、張憲、王貴等人相對而坐，表情都頗為頹喪。
他們原本以為己方出其不意地進攻，說不定能以少勝多大破金軍主力，將宋徽宗宋欽宗等人營救出來。
但事實證明，兩千多宋軍和數萬金軍主力之間的實力差距猶如天塹，完全不是他們憑借血氣之勇可以撼動的。
張憲勉強地笑了笑，道：
“這一次咱們好歹陣斬金賊三百，隻付出了一百出頭的死傷，戰績已經非常不錯了。”
這戰績的確是很不錯，甚至以交換比而言堪稱輝煌。
但在場的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嶽飛吐出一口氣，緩緩道：
“我們還有彆的辦法。”
“跟我走！”
貞觀世界之中，李世民搖了搖頭。
“這個嶽飛啊，還是過於衝動了一些。”
李靖笑嗬嗬地開口。
“年輕人血氣方剛，很正常。”
“老臣是挺喜歡這個嶽飛的，二十歲的男子漢，就該有這種樣子！”
程咬金甕聲甕氣地開口。
“對，看不慣就衝，見敵人就殺，管他三七二十一，乾就完事！”
李積瞪了一眼程咬金：
“要是把弟兄們全都帶進火坑裡，你程知節就開心了？”
程咬金哎了一聲，眉頭豎起。
“茂公，你說這話就虧心了，我老程是莽撞了一點，但從來沒把兄弟們帶溝裡好吧。”
“要我說啊，這嶽飛還是差點事。突襲這種事情怎麼能在白天做呢？直接夜襲啊，火燒連營啊。”
李積無可奈何地翻了一個白眼。
“嶽飛連宋徽宗宋欽宗在哪都不知道，火燒連營直接把自家兩個皇帝燒死了咋辦？”
“你以為嶽飛也有金幕，能精準把握金國營地之中每個人的方位？”
程咬金一臉無所謂。
“這兩個昏君，死了不是更好嗎？”
……
李世民無奈地搖了搖頭，直接無視這些家夥的拌嘴。
反正彆在大殿之中打出腦漿子來，問題都不大。
他轉頭看向李治，道：
“你覺得嶽飛此人如何？”
李治雖然心中早有答案，但還是認真地思考了一會才做出回答。
“兒臣比較讚同王彥的意見，嶽飛勇武有餘但心性需要磨煉。”
“不得主帥命令擅自脫營出擊，這種行為實在是太過分了。”
正在和李積拌嘴的程咬金百忙之中笑著插了一句嘴。
“殿下有所不知，就算是在咱們大唐，這種行為打贏了也是全部功勞扣光，戴罪立功的下場。”
“要是打輸了，嘿嘿，彆說是他嶽飛自己的腦袋，全家的腦袋都得掉！”
李治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嗯了一聲，淡淡道：
“勇武是可以的，但擅自脫營發起進攻，這是死罪。”
像李世民麾下，什麼秦瓊尉遲敬德程咬金等猛將一大堆。
這些猛將之中魯莽的不少，但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敢做出嶽飛這種行為的。
李治有些惋惜地看著金幕中的嶽飛。
“難道這麼一個大好男兒，就這樣丟了性命？”
在李治想來，嶽飛這一次的擅自出擊肯定是以失敗收場。
按照程咬金的說法，勝利尚且寸功不得，失敗就要腦袋搬家！
所以李治覺得很可惜。
這部盤點視頻看到現在，也就宗澤和嶽飛兩人能讓李治看得上眼。
其他大部分人，隻能用不堪入目來形容。
李世民想了想，笑道：
“那也未必。”
李治疑惑地看著李世民。
“父皇這是何意？“
李世民笑道：
“在大唐，嶽飛應該是必死無疑了，但在大宋不一樣。”
“藥師，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靖緩緩點頭，道：
“陛下所言極是。”
“從這兩部盤點視頻來看，大宋是一個缺乏血性的王朝，像嶽飛這樣的在大宋之中極為少見，說是萬裡挑一也不為過。”
“若老臣是王彥，斥責和懲罰嶽飛是必然的，但留他戴罪立功是比殺掉他更好的選擇。”
依舊還在和李積拌嘴的程咬金再度插了一句話。
“這大慫本來就沒幾個純爺們，難得出一個嶽飛，是個正常人也不會殺啊。”
李治這才心安不少。
隨後又覺得有點離譜。
在大唐，像嶽飛這樣年輕陽剛，滿腔熱血的男子漢可以說隨處可見。
大唐的彪悍可不僅僅是李世民這些君臣的彪悍。
在民間，大唐的老百姓彪悍程度同樣也遠超華夏曆代王朝的平均水準。
李治想到這裡，心中越發不解。
大宋明明是大唐的繼承者朝代，怎麼就和大唐走了兩個極端呢？
大明世界，皇宮。
朱高熾看到這裡，頗為驚訝地開口。
“想不到嶽飛年輕的時候竟然也犯下過如此莽撞的錯誤。”
朱棣一臉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