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走了進去。
這處宮殿規模很小,好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院落、亭子、假山等全都有。
整體顯得頗為蕭瑟殘破,建築古舊脫漆,地麵雜草叢生,顯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打理過了。
長平似乎對這個地方頗為熟悉,直接繞過了宮殿的主體部分,來到了後院。
後院的假山頂端,站著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正在高聲吟誦詩句。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
“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
“居然成瓠落,白首甘契闊。”
“蓋棺事則已,此誌常覬豁……”
長平打斷了對方的話。
“怎麼,才二十歲的人就已經想著蓋棺定論了?”
年輕男子轉頭看了一眼長平,臉上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非常隨意地開口道:
“我確實已經蓋棺定論了,這是全天下每個人都知道的事情。”
長平哈哈一笑,帶著幾分嘲諷語氣開口。
“想不到曆史上開創了開元盛世的唐玄宗,竟然已經如此心灰意冷了呢。”
沒錯,這名被單獨關押在冷宮之中的男子就是武則天的孫子,長平的侄子,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唐玄宗李隆基。
當然,按照武周官方說法,他現在正式的名字是武隆基。
在看完李隆基盤點視頻之後,武則天原本是打算把李旦李顯等這些大唐皇子皇孫們殺個乾淨的。
但不知為何,這位女皇帝突然又改變了主意。
武則天將兩個兒子李旦李顯流放,而李隆基則單獨囚禁在了冷宮之中。
李隆基笑嗬嗬地看著長平,道:
“姑姑你也不用太高興,或許在另外一條世界線之中,你這位華夏曆史上的第二個女皇帝,也會成為像胡亥、楊廣一樣的存在呢。”
長平哼了一聲,冷笑道:
“你是在說本宮將來會讓大周二世而亡?”
李隆基乾脆躺倒在假山頂端平坦的石麵上,悠然開口。
“反正大周會不會二世而亡,都和我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了。”
長平走到假山下方,在這個角度她需要抬頭和對方說話。
以大周皇太女的身份而言,這顯然是不能接受的。
“你下來,我有話問你。”
李隆基翹起二郎腿,就當沒有聽到。
長平翻了一個白眼,朝著後麵高聲道:
“送進來!”
幾名太監宮女魚貫而入,太監們拿來桌椅,宮女們則捧上了各種美酒佳肴。
酒菜的香味順著空氣飄蕩,李隆基鼻子抽動一下,猛然站起來,飄然從假山頂上落下。
“哎喲,姑姑你也真是的,來就來嘛,還帶這麼多東西乾什麼?”
“唔唔,好吃,真好吃!”
長平看著一邊說話一邊大快朵頤的李隆基,心中不由好笑。
她實在是難以將這個侄兒和盤點視頻之中的那個唐玄宗聯係在一起。
長平示意其他人離開,坐在了李隆基的對麵。
“今天我和陛下討論了關於如何更好控製西部邊疆的事情。”
李隆基有些費勁地將嘴裡的羊腿肉吞咽入腹,趕忙灌了兩口酒,隨後舒服地打了一個嗝。
“姑姑你甚至都不願意叫皇祖母一聲娘,嗬嗬。”
長平翻了一個白眼,道:
“你這麼聊天,下次就等明年再給你送吃的。”
“彆,彆啊。”李隆基慌了,“我都被關在這裡這麼久了,平日裡吃的東西和啃青草壓根沒區彆,你是我親姑,你可不能餓死我這個侄兒啊。”
長平哼了一聲。
“說正事!”
李隆基聳了聳肩膀,有些懶散地靠在了椅子上。
“還能有什麼正事?無非就是皇祖母否定了在中亞西亞設立都護府,支持了你在東南亞方向海上擴張唄。”
“哦,讓我猜猜,你這麼高興,看來皇祖母同意讓你參與到東南方方麵的事務了?”
長平吃了一驚。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隆基打了一個哈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長平臉色鐵青。
“你是在嘲諷本宮沒腦子?”
李隆基哎了一聲,正色道:
“我可沒這麼說,但姑姑您一定要這麼想的話,您是大周皇太女,侄兒自然也不敢否認啊。”
“哎呀呀,姑姑您彆生氣,本來您的姿色就一般,再生氣就更不好看了。”
長平的親娘武則天當然是世間少有的美人,不然也不可能被選入宮中,還讓李治癡迷成那種樣子。
但很可惜的是,長平的長相基因更多地繼承了自家老爹李治。
被李隆基說到痛處,長平氣得臉色發白,怒氣衝衝地開口。
“李隆基,你是一定要讓本宮弄死你才行是吧?”
“本宮問你,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李隆基咦了一聲,露出震驚表情。
“堂堂大周皇太女,剛剛推動皇祖母開拓東南亞的存在,竟然要問計於一個囚犯?”
“我的好姑姑,你這不是問道於盲嗎?”
“哎哎,彆打人彆打人,我是你侄兒……彆打臉!好了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長平收回手,恨恨說道:
“反正你那狗嘴裡也吐不出什麼象牙來,這宮裡也沒其他人,直接撕爛也也無所謂!”
李隆基呃了一聲,一拍大腿。
“多謝姑姑提醒,我這每天獨守空房的確實是沒啥意思。”
“要不這樣吧,姑姑你想辦法給我弄十個女人進來伺候我,晚上還能暖暖床。然後我就給你出主意,這交換很合理吧?”
長平就這麼靜靜地盯著李隆基,沒有開口說話。
李隆基感慨道:
“好吧好吧,五個……兩個,一個!”
“一個絕對不能再少了,不然你以後該怎麼就怎麼,反正彆想從我嘴裡聽到任何主意。”
長平哼了一聲,道:
“好,就一個。今晚就能來,趕緊說!”
李隆基露出笑容,道: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先告訴我,這段時間金幕播放的新內容。”
長平狐疑地看著李隆基。
“金幕播放的內容和現在大周有什麼關係?”
李隆基正色道:
“這你就不懂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而且我出的主意如果和金幕衝突,那從你嘴裡說出來,皇祖母豈不是要責怪你沒有好好學習金幕視頻內容?”
長平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於是就耐心地給李隆基說起了從上次來見李隆基至今,金幕之中播放的大致內容。
李隆基一改之前的散漫,聽得極為專注,時不時還要提出一些細節上的問題。
這對姑侄並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的某個陰影之中,一雙眼睛正在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汴京,留守府。
宗澤看著麵前趙構的旨意,皺起眉頭。
“這個陛下,簡直就是胡鬨。”
“區區一個信王,竟然嚇成了這個樣子嗎?”
一旁的幕僚開口道:
“大人,咱們要不要派兵支援?”
宗澤默然片刻,緩緩搖頭。
“眼下金軍大舉南下,我們連能否堅守京師都無把握,怎麼能輕易出戰,遠去河北之地呢?”
“不過,倒是可以給信王那邊一些力所能及的支持,那支義軍或許就是大宋在河北的希望。”
宗澤並沒有像趙構所害怕的那樣,轉頭支持北方那位信王。
一方麵是宗澤顧全大局,而另外一方麵,則在於金軍南下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隻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金軍已經從中都直抵黃河北岸。
大量的金國先鋒小股部隊,已經陸續出現在了宋軍的北方,對宋軍形成了巨大的壓力。
宗澤不可能為了一個身份不明的信王,在這種時候押上大宋汴京一帶十幾萬將士的性命去北伐。
很快,大量的急報就送到了宗澤的留守府,全都是關於金軍來襲的消息。
宗澤變得極其忙碌,不斷地派出軍隊,去支援在各路戰線上的友軍。
但金軍似乎無所不在,幾乎整條黃河防線上的所有宋軍關隘都在告急,讓宗澤麾下也是捉襟見肘。
這一天,宗澤拿著一份來自汜水關的告急文書,眉頭緊皺。
“還有誰能去汜水關支援的嗎?”
同樣忙得焦頭爛額的幕僚無奈回答。
“兵馬是有,但有能力的領兵將官實在是太少了,大人。”
“現在咱們真沒人了!”
宗澤捏著太陽穴,苦思冥想,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一個人。
“去,把嶽鵬舉給老夫找來!”
很快,嶽飛就出現在了宗澤麵前。
“大帥,您有事找我?”
宗澤看著嶽飛,緩緩道:
“嶽鵬舉,眼下有一個和金軍交戰的複仇機會,你去不去?”
嶽飛雙目頓時變得炯炯有神,大聲道:
“去!”
宗澤道:
“老夫隻能給你五百兵馬。”
嶽飛極為懇切地開口道:
“莫說是大帥給五百兵馬,就算是隻給末將五個人,末將也要上戰場,殺金賊!”
宗澤哈哈大笑起來,道:
“好,非常好。老夫果然沒有看錯你。”
“嶽鵬舉,老夫任命你為踏白使,率五百兵馬救援汜水關!”
嶽飛得了軍令,立刻回營召集兵馬,日夜兼程朝著汜水關趕去。
汜水關。
這座關隘之中,有一千名宋軍駐紮。
但此刻這些宋軍的臉上,大多是恐懼的表情。
關隘之外,數百名金軍騎士來回策馬奔騰,不斷對著關隘上的宋軍挑釁。
“膽小的宋人,滾出來和我們打啊!”
“女真爺爺在此,你們的婆娘和女兒滋味真不錯啊!”
“告訴你們,這一次攻破了你們的關隘,爺爺們還要讓你們的婆娘給爺爺生幾個大胖兒子!”
麵對著金軍的挑釁,宋軍心中雖然怒火熊熊,但依舊不敢出戰。
馬蹄聲響,嶽飛便在此刻帶著麾下的五百人抵達了汜水關,並快步登上了關牆。
看到外麵的金軍如此猖狂,嶽飛頓時皺眉,對著一旁的守將質問道:
“敵軍數量明顯不如我軍,你為何不敢出戰?”
這守將乃是一個統領,看嶽飛隻不過是個小小踏白使,卻敢用這種語氣說話,心中不由大怒,沒好氣地開口道:
“你厲害,你倒是出關去和金人打啊!”
嶽飛點了點頭,道:
“好,打開關隘大門,我現在就出關!”
“啊?”這統領聞言,頓時愣住,用看死人的表情掃了一眼嶽飛,揮手下令。
“開關門,讓這位踏白使出戰!”
很快,嶽飛就帶著麾下的五百人離開了關隘。
城牆上,汜水關守軍們麵麵相覷。
有人試探性地開口。
“統領大人,咱們難道不跟著出戰嗎?”
統領大怒,道:
“他們想要去送死,難道你也想要送死?”
“你想送死你就去,老子他娘的反正不會出關一步。”
“對了,趕緊把關門給關上,免得等會金人衝進來了。”
吱吱呀呀的摩擦聲中,關門砰一聲關上了。
嶽飛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關門,臉上倒也沒有什麼表情。
再轉過頭來,注視著麵前不遠處的數百金軍,嶽飛雙目中兩朵火焰瞬間點燃。
“好,好,好!”
“終於,終於又有機會了!”
嶽飛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長槍。
在那一場慘敗之後,終於又有了向金軍複仇的機會!
沒有任何遲疑,嶽飛下令。
“出擊!”
說完,嶽飛策馬而出,獨自衝在了最前方。
對麵的金軍見狀也是有些意外。
他們已經抵達汜水關兩天多了,這兩天多以來關隘裡的宋軍從來都不敢出戰,怎麼今天轉性了?
為首的金軍千夫長在短暫的意外之後,露出驚喜表情。
“宋人竟然出來送人頭了,大家給我上!”
數百金軍一擁而上,迎上了嶽飛這支部隊。
論野戰,論正麵作戰,金軍怎麼可能會害怕宋軍?
就這數百金軍,一路南下的過程中,都攻克了宋軍三座縣城!
哪一座縣城不是有至少上千宋軍防守的,眼前這幾百宋軍,還是野戰。
對金軍來說,簡直就是到嘴的肥肉!
雙方的距離迅速拉近。
嶽飛抽出長弓,將箭矢搭在弓弦上,瞬間拉滿。
嗖!
箭矢飛射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流星般的弧線,沒入一名金軍的胸口。
嗖嗖嗖!
在嶽飛身後,王貴、張憲等人紛紛彎弓搭箭,朝著金軍射去。
金軍同樣回以箭矢,雙方各有死傷。
距離再度迫近,兩邊不過二三十丈。
嶽飛放下弓箭,緊握手中的丈八長槍,看著越來越近的敵人。
“死!”
一聲怒吼,嶽飛拚儘全力,將手中長槍朝著迎麵而來的一名金軍騎士紮了下去。
下一秒鐘,這金軍騎士的胸口就被洞穿。
嶽飛去勢不停,繼續前衝,又繼續紮穿了第二名金軍騎兵。
看著這兩張金軍士兵臉龐上痛苦的表情,嶽飛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那是一張張嶽飛熟悉的臉龐,他們揮舞著長劍奮力戰鬥,卻隻能在無數金軍的重圍中被屠戮,帶著無儘的痛楚和不甘死在金人的刀劍之下。
這一刻,怒火猶如火山般從嶽飛的心中爆發了。
“你們都得死!”
長槍抽回,兩名金軍士兵的屍體同時倒地。
嶽飛馬不停蹄,朝著金人千夫長的位置衝了過去。
殺幾個無名小卒有什麼意思,要殺就殺這些該死的猛安謀克!
嶽飛的勇猛極大地激勵了宋軍的士氣,兩支兵馬激烈地撞在一起,展開了極其慘烈的白刃戰。
汜水關城牆之上,留守的宋軍統領和麾下守軍們看得目瞪口呆。
“好,好厲害!”
“不是,他竟然能和金人打得旗鼓相當,難解難分?”
“這人誰啊,怎麼如此厲害?”
這可是野戰!
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有哪支部隊能在野戰中和金人打個五五開的。
能支撐一刻鐘不落敗,都足以讓任何一名宋軍將官自傲了。
看著在金軍陣中大殺四方的嶽飛,汜水關上的這名統領臉色變幻不定,突然一咬牙,大叫道:
“罷了罷了,今天就算他娘的老子腦子不好。”
“開關門,馬上給老子打開關門!”
鏡頭一轉,嶽飛已經陷入了苦戰之中。
無數金軍士兵從四麵八方衝過來,想要將嶽飛斬殺當場。
即便有王貴、張憲等人在嶽飛側翼死死擋住,但嶽飛的推進還是越來越困難。
金軍的戰鬥力,的確是要更勝宋軍許多。
這種毫無任何計謀可言的正麵絞殺中,宋軍難以取勝。
若非嶽飛足夠勇猛激發了宋軍的士氣,此刻宋軍早已經全麵潰敗。
但即便如此,宋軍在戰場上也開始被金軍壓迫,有了後退的跡象。
嶽飛見狀,心中焦急。
難道自己的複仇之路才剛剛踏出第一步,就要在此地完結?
不!
他的身體之中再度爆發出新的力量,一槍刺穿了麵前一個金軍謀克的胸膛。
就算是死在這裡,也一定要把這支金軍一起拖入地獄!
便在此時,一陣喊殺聲猛然從身後傳來。
“那小子,給老子頂住,老子來了!”
嶽飛愕然轉頭,正好看到汜水關關門打開,上千名宋軍從中蜂擁而出。
為首的,正是剛剛還在和嶽飛拌嘴的那名宋軍統領!
兩支宋軍兵馬會合,對麵前的金軍進行夾擊。
生力軍的出現瞬間改變了戰局,嶽飛麾下的宋軍在友軍的支援下立刻穩住陣腳,再度發起了對金軍的壓製和進攻。
金軍千夫長臉色劇變,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這些慫得猶如烏龜一般的宋軍,今天竟然敢出戰了。
不但出戰了,竟然……好像還要贏了?
這名千夫長遲疑片刻,下定決心。
“撤退,立刻撤退!”
在聽到了自家千夫長的命令之後,金軍士兵們紛紛撤退。
嶽飛怎麼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他帶著麾下士兵一路追殺出了十幾裡地,直到另外一支金軍出現,才戀戀不舍地結束了追擊,返回到汜水關中。
那名宋軍統領已經在這裡等待著嶽飛,微笑著朝嶽飛伸出了手。
“兄弟,這一仗你打得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