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陳東在死後竟然被天下人如此敬仰,幾乎被尊為當世聖人,甚至被苗傅和劉正彥拿來作為廢黜趙構的理由。
最可怕的是,從當時百官的態度來看,很多人在內心之中都暗自支持陳東的言論。
陳東可是說過,趙構不配獲得繼承大宋皇位的資格!
若是天下人都這麼想,那趙構豈不是……
故而,趙構隻能選擇給陳東平反,再用罪己詔等方式,儘量去平息天下人的怒火。
至於出爾反爾會帶來的顏麵受損問題……
為了皇位,趙構可以做任何事情,丟個臉算什麼大事?
說完,趙構用懇切的語氣對著朱勝非開口道:
“朱卿家,朕這一次能從苗劉二賊的手中幸免於難,全是卿的力挽狂瀾。”
“今後,大宋的朝政就全部都交給卿了。”
趙構說的是真心話。
兵變之後,苗劉其實一直對趙構不太放心,明裡暗裡有好幾次想要弄死趙構。
全靠朱勝非儘力周旋,才讓趙構保住性命。
到後來韓世忠等人進軍杭州,朱勝非又說動苗劉兩人,讓當時就在杭州府之中的韓世忠妻子去勸降。
韓世忠妻子出發前得到了隆裕皇太後的暗示,抵達韓世忠軍中後立刻告知了所有具體情況。
韓世忠沒有了妻子當人質的後顧之憂,又從妻子口中得知朱勝非會在城裡進行策應,自然是全力進軍。
裡應外合之下,苗劉二人才會被迅速擊敗、斬殺。
朱勝非這個之前並不顯得如何出眾的臣子,在這次兵變之中的確發揮出了讓天下人都刮目相看的能力,將一場可能會導致大宋滅亡的大事件負麵影響削弱到了最小。
然而,在聽到了趙構的這番話之後,朱勝非卻搖了搖頭,從袖子之中拿出了一份奏折。
“不瞞陛下說,老臣這一次是前來請辭告老的。”
“啊?”趙構直接呆滯住了。
過了好一會,趙構才回過神來,直接起身抓住了朱勝非的手。
“朱卿家,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棄朕而去!”
“大宋需要你,朕需要你啊!”
朱勝非歎息一聲,對著趙構道:
“陛下的心意,臣自然是心知肚明。”
“但臣畢竟是參與到了苗劉兵變,也是主導了陛下退位之人,更是和苗劉兩人合作共掌朝政之人。”
“在天下人的心中,臣就是苗、劉之後的第三號反賊!”
“臣若不退,那將來恐怕陛下就要親眼目睹又一支亂軍衝進來,將臣這個亂臣賊子殺死了。”
說完,朱勝非退後兩步,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
“還請陛下看在臣對大宋和陛下一片忠心的份上,給臣一條活路,讓臣告老還鄉吧。”
趙構身體顫抖,良久才道:
“朱卿家,你是為了保全朕和大宋才和那兩名叛賊虛與委蛇,朕知道,文武百官都知道啊!”
趙構是真不想讓朱勝非離開。
他畢竟也是人,心中也有感恩之情。
朱勝非救了趙構的命,趙構卻在事件剛結束之後就罷免朱勝非的宰相之位?
至少對朱勝非,現在的趙構乾不出這種事。
朱勝非搖頭道:
“陛下,若是臣繼續留任宰相,世人隻會以為臣是憑借著宰相的權勢給臣自己洗白。”
“隻有臣告老離開,無權無勢,真相才能大白,世人才能還臣一個清白。”
“請陛下恩準!”
趙構沉默良久,終於無可奈何地點頭。
“朕明白了。”
“朱卿家,你告老吧。”
頓了頓,趙構又道:
“朱卿家去後,朕還能相信誰?”
朱勝非見趙構同意了辭呈,心中頓時放鬆不少,聞言思索了片刻之後道:
“呂潁浩和張浚兩人可為陛下臂助。”
“呂潁浩長於事務短於人情,張浚與之相反。”
“兩人若是能一起攜手,則正好互補。”
趙構點了點頭,親手將朱勝非扶起,誠懇地開口。
“朱卿家,朕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
朱勝非趕忙再度下跪。
“陛下何須如此,老臣隻不過是做了一個臣子該做的事情罷了。”
“還望陛下今後好好保重龍體,臣……告退了。”
在趙構不舍的目光中,朱勝非離開行宮,回到宅子之中。
宅子裡已經有好幾輛馬車在等候。
朱勝非看著迎上來的大兒子朱應許,沉聲道:
“所有人立刻上車,馬上離開杭州,趁著天還沒黑,城門還沒關閉!”
在黃昏的晚霞照耀下,朱家的幾輛馬車飛速駛離杭州城門,朝著遠方而去。
馬車之中,朱應許有些不解地開口道:
“父親何必如此匆忙?您可是剛剛救了陛下,滅了苗劉兩個叛賊,是大宋的有功之臣啊!”
朱應許此刻心中是有些失落的。
他本以為自家老爹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將來說不定還能成為像寇準、李綱一樣的名相。
卻沒想到,朱勝非不但選擇急流勇退,甚至還讓朱應許這幾個兒子辭掉了所有在朝堂上的官職和差事,幾乎是以逃難的方式離開了杭州!
朱勝非看著杭州城漸漸消失在夜幕中,整個人終於放鬆了下來,緩緩地靠在了馬車內部的軟榻上。
“傻孩子,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
“升米恩,鬥米仇!”
“老夫這一次確實是救了陛下,也確實對陛下有大恩。”
“但咱們這位陛下啊,老夫是看透他了。”
“嗬嗬,他連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兒都能拋棄,你真以為將來他會念老夫的恩德?”
“老夫對他越是有大恩,那麼老夫留下來隻會死得越快,而你們也一定會被老夫牽連!”
“所以啊,老夫隻能用最快的速度在陛
“這才是老夫唯一的活命之道,懂嗎?”
朱應許聽得呆滯住了。
過了好一會,朱應許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父親您當初為何不乾脆和苗劉真正合作算了,何必要再把這位陛下救出來呢?”
朱應許也算是聽出來自家父親的潛台詞了。
隻要趙構還活著一天,朱勝非的所有子孫們都必須要儘可能地低調,絕對絕對不能入朝為官。
可趙構現在才二十三歲啊!
朱應許都比趙構大了九歲。
換言之,除非趙構暴斃,不然朱應許這輩子在官場的前途是沒戲了。
這讓朱應許怎麼接受?
朱應許心中不免有些埋怨自家老爹,為何要救出趙構!
朱勝非搖了搖頭,道:
“苗劉二人若是當真能成事……嗬嗬,也不對,就算他們能成事,老夫也不會真的幫他們。”
“為何?”朱應許追問了一句。
朱勝非歎息一聲,看著窗外天空漸漸綻放出光芒的那輪明月,良久之後才輕聲作答。
“大宋養士百年,我等士人,又如何敢不竭誠以報!”
看到這裡,曆朝曆代的皇帝們也不由感慨。
秦始皇坐在禦駕上,淡淡開口:
“嗯,大宋這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終究還是養出一些忠義之士的。”
扶蘇也感慨道:
“兒臣之前也在想,大宋養士百年,總不可能隻有黃潛善和汪伯彥這種廢物貪官啊。”
“李綱、宗澤和朱勝非,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此刻父子二人正沿著江漢盆地北上,準備回返關中,結束這一次的全國巡遊。
原本的計劃中秦始皇應該繼續南下嶺南,但這位皇帝不知為何放棄了這個想法。
秦始皇想了想,道:
“李綱和宗澤,屬於忠心有餘,才乾也足,但為臣之道不夠圓滑。”
“朱勝非足夠圓滑,也有才乾,但忠心不足,不願意如李綱、宗澤那般為國舍棄性命。”
“嗬嗬,人嘛,總不可能完美無瑕,各有各的缺點。”
扶蘇聽著,不由有些疑惑地開口:
“聽父皇的意思,似乎還嫌棄他們不夠好?”
秦始皇嗯了一聲,理所當然地開口道:
“難道你們覺得他們足夠好了?”
扶蘇沉默幾秒,開口道:
“可他們僅僅是臣子啊,真正要承擔責任的不是趙構這個皇帝嗎?”
任何一個王朝的衰敗,都應該是皇帝的鍋,怎麼能怪大臣們不給力呢?
秦始皇平靜地開口道:
“朕當然明白趙構才是最大的罪人,但朕也希望你能明白,責怪趙構是救不了大宋的。”
“你想,大宋百姓能指望趙構這個廢物皇帝嗎?”
扶蘇連連搖頭。
開玩笑,趙構能指望,懷孕的老母豬都能爬上椰子樹了。
秦始皇嗯了一聲,淡然開口:
“國家的本質,就是皇權和相權。”
“既然皇權支撐不起來,相權就必須要做更多,才能撐得起整個國家。”
“不是朕在苛責李綱、宗澤和朱勝非,是那個染血的時代要求他們必須要做得更多。”
“他們做不到,那大宋就隻能受苦受難,甚至滅亡。”
“這就是事實。”
扶蘇無言以對。
思考了一下,扶蘇發現一個有點灰心的事實。
就算扶蘇本人穿越到大宋,恐怕也很難挽救這種糜爛的局勢。
但很快扶蘇又振作起來。
我可是大秦太子,天下自然有無數能人為我所用。
我無需一個人支撐大局,隻要用好人,大秦一樣可以蒸蒸日上。
扶蘇最後問了一個問題。
“父皇,您覺得誰能挽救大宋這樣的局麵呢?”
無獨有偶,在大宋世界之中,趙德芳也對著趙匡胤提出了同樣的問題。
趙匡胤哼了一聲,道:
“那可就太多了。彆的不說,李綱不是還活著嗎?隻要趙構願意毫無保留地支持李綱,不說能收複河北,保住黃河以南的所有大宋土地是絕對沒問題的。”
趙匡胤的話立刻就得到了趙普為首的士大夫們讚同。
“陛下所言極是。”
“李綱乃是真正的忠臣、能臣,而且也才四五十歲,足以支撐至少十年,讓大宋恢複元氣,甚至進行反攻。”
“這位趙構陛下,真真是不會用人啊。”
這些話聽起來都是很正常的討論,但趙匡胤或許是因為看這部盤點視頻的恥辱場麵太多,心裡已經有點破防了。
故而,他覺得這些話異常的刺耳,讓他內心之中的火苗不斷躥升。
砰一聲,趙匡胤直接拍了桌子。
“大宋也不全都是忠臣能臣,還有汪伯彥和黃潛善這樣的佞臣,更有秦檜這種甘願當金國奴才的狗賊!”
“哼,從朕看視頻的感受而言,恐怕士大夫之中的廢物才是大多數啊。”
趙匡胤還真不是隨便亂噴。
視頻看到現在,真正能讓人覺得愛國又有能力的,也就李綱和宗澤兩個。
朱勝非雖然也在苗劉之變中展現出一定能力,但他為了保全自己而辭職,撐死了算半個。
整個靖康的士大夫階層,何止萬人?
竟然隻能找到兩個半能用的大臣?
剩下的,要麼就是主和派,要麼就是庸碌的廢物。
這讓趙匡胤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
大宋皇帝選擇和士大夫共治天下,你們這些士大夫就這?
最起碼也得出十個八個人才吧。
而且對李綱和宗澤,趙匡胤也不滿意。
這兩人,太剛直了!
剛直是好事,能直言進諫,能寧死不屈。
可問題是,剛直肯定是不討皇帝喜歡的。
人家趙構不就是想要睡女人,貪圖享受嗎?
你們就讓趙構天天睡女人,天天沉迷享樂又怎麼樣?
你李綱宗澤非要上那個破奏章去勸諫趙構,去觸怒趙構,讓趙構記恨你們,罷免你們的官職,是不是有病?
你就讓趙構天天在宮裡玩啊,趁機把朝政大權抓手裡不好嗎?
但凡李綱和宗澤圓滑一點,哄著趙構把黃潛善和汪伯彥給乾掉,讓朝堂上主戰派徹底成勢。
到時候朝堂上下一心,還怕趙構能搞出什麼事來?
隻要抓住機會打幾個大勝仗,把金人趕跑,收複失地。
趙構難道還會拒絕“中興之君”這種稱號?
又不是說當了中興之君就不能享樂了。
歸根結底,趙匡胤就是對李綱、宗澤不滿意,覺得他們能力不夠。
搞政治鬥爭的能力不行,打仗的能力也不行!
但凡這兩項有任何一項能行,金幕之中的大宋也不會爛成這種樣子。
趙匡胤很生氣,乾脆破口大罵,把在場的所有大宋臣子罵得唯唯諾諾,抬不起頭來。
隨後,他表情陰冷地拿起了一份奏章。
“這,是楊業聯合各部、三法司,對宰相們之前那些彈劾奏章的調查結果!”
眾人聞言,心中都是一緊。
大的,真的要來了?
大明世界。
朱棣連連搖頭,一臉的鄙夷。
“這個趙構,真是一個純純的廢物啊。”
“竟然連身邊的宿衛軍隊都兵變了!”
對朱棣這種打了半輩子仗的人來說,他覺得掌控麾下軍隊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作為皇帝,收買軍心哪裡需要什麼多精妙的手段?
偶爾去軍營裡和顏悅色地和將士們說幾句話,平日裡多給點賞賜,軍餉物資足額供應,不就完事了?
隻要能做到這些,將士們還怕不給皇帝效死?
趙構竟然能搞到整個城裡所有的宿衛軍都來鬨兵變,隻能說真的是廢物到一定境界了。
朱元璋也是大搖其頭,嗬嗬冷笑:
“《宋史》之中,其實有不少地方都在幫趙構文過飾非。”
“朕以前看宋史就覺得裡麵很多描寫都是自我矛盾的,現在看了金幕視頻,的確如此。”
《宋史》其實並不是宋人修撰的,而是在元朝時由宰相脫脫主持修撰。
元朝同樣自認為中原正朔,故而也按照華夏修史的規矩來編撰這部曆史書。
很多寫出來會讓皇帝們非常丟臉的事情,編撰曆史的官員學者們都不會明說,隻會用春秋筆法在某些文字細節上做出暗示。
這就是“為尊者諱”。
朱高熾有些好奇地開口:
“皇祖您說,咱們大明如果麵臨這種局麵,能有辦法自救嗎?”
朱元璋聞言不由失笑道:
“那可太簡單了,嗯,比這個大宋要簡單太多了。”
朱元璋說話的時候,很自信。
大明的皇帝們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缺點,但在麵對外敵的時候,和大宋是完全不同的。
就單單說大明現在已經被盤點的三個敗家子,朱允炆、朱祁鎮、朱翊鈞,哪個是慫的?
排除掉內戰被搞掉的朱允炆,單說外敵。
瓦剌也先來襲,朱祁鎮直接禦駕親征,就是當麵乾。
當然後麵朱祁鎮沒本事,混了個瓦剌留學生的身份也是事實,但朱祁鎮不慫也是事實。
朱翊鈞也不用說,萬曆三大征,朝鮮抗倭戰爭硬生生和倭國乾了差不多十年。
把國庫弄窮了,橫征暴斂埋下大明滅亡禍根不假,可朱翊鈞也是真的不慫。
讓任何一個大明皇帝穿越到趙構身上,那肯定就是全麵啟用主戰派,就是和金人乾!
隻要皇帝不慫,金人又如何?
五次南下才能奪取一座汴京城,還是大宋主動放棄的。
就這?
朱元璋笑道:
“不是朕吹牛,隨隨便便派任何一個大明皇帝取代趙構,金國彆說能這麼猖狂了,說不定幾年時間就被大宋給反殺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