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完顏撻懶,秦檜此刻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城牆之上陸續掉落的金軍屍體,聲音驚訝得顫抖起來。
“大金,竟然……沒登上去?”
完顏撻懶臉色陰沉無比,惡狠狠地開口道:
“意外,這一定是一場意外!”
“擂鼓,繼續進攻!”
轟隆隆的鼓聲隨之響起,更多的金軍朝著楚州城的城牆而去。
越發激烈的攻城戰,在城牆內外展開。
宋軍箭矢猶如雨點般落下。
但金軍的甲胄頗為沉重,而且個個手持盾牌,宋軍普通的箭矢壓根無法穿透金人的甲胄。
隻有沉重的床弩,才能對金人甲士起到一擊必殺的效果。
但床弩無論是裝配速度還是數量都過於稀少了,根本無法起到阻擋金軍的效果。
於是很快地,第二支金軍先鋒部隊又登上了楚州城的城牆。
完顏撻懶見狀鬆了一口氣,冷笑道:
“這下子,我倒要看看這些宋人還能怎麼頑抗!”
秦檜也回過神來,露出笑容:
“主子所言極是,這些宋人剛剛隻不過是僥幸,眼下大金的勇士們已經提起警惕,宋人絕對沒有任何再獲得僥幸機會的道理。”
秦檜緊張地注視著楚州。
如果說在這裡有誰最希望金軍獲勝的,這個人就一定是秦檜。
道理也很簡單,背叛了祖國的漢奸,當然巴不得自己的祖國滅亡得越快越好!
然而很快地,出乎意料的事情又發生了。
第二支攻上楚州城頭的金軍,竟然還是無法擴大戰果。
在一番僵持和拉鋸之下,城頭上的金軍又一次全軍覆沒。
完顏撻懶臉色鐵青,再也無法保持住之前那種文雅的態度,怒吼起來:
“繼續進攻!”
時間飛速而過,太陽從東往西,最終落山。
黃昏時分,尖銳的鳴金聲響起。
大批金軍從前線紛紛撤離,心不甘情不願地結束了第一天的攻城戰。
金軍的帥帳之中,完顏撻懶怒氣衝衝地看著麵前跪了一地的金國將領,怒吼道:
“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名金國將領露出了頗為無奈的表情,顫聲開口道:
“殿下,從城牆上幸存的士兵告訴我們,上麵的宋人、宋人……”
“他們全是瘋子啊!”
完顏撻懶瞬間愣住。
他有想過很多答案,但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這個答案。
宋國人全是瘋子?
這……
什麼意思?
楚州城頭。
知府趙立緩緩沿著台階,來到今日爆發戰鬥最為激烈的地方。
在這一段城牆上,橫七豎八地倒著諸多金軍、宋軍將士的屍體。
在每一個金軍士兵的旁邊,都有至少三具以上的宋軍屍體。
密集的腳步聲響起,一群女子抬著擔架,快速運送著城牆上的傷兵從趙立身邊經過。
隨後又有另外一群少年快速而來,開始將城牆上的屍體搬運下城。
趙立看到不遠處兩名少年正在吃力地搬動一具屍體,但好一會都沒辦法成功,於是就走了過去。
這具宋軍的屍體頗為古怪,整個人趴伏在一名金軍屍體之上。
趙立和兩名少年拚命用力,終於在一聲撕裂般的響聲後,將宋軍屍體扯了下來。
扯?
趙立看向這宋軍屍體的嘴角,竟然發現他的嘴裡緊緊地咬著一塊……肉?
趙立愣了兩秒鐘,轉頭看向在這名宋軍屍體下的金軍屍體。
果然,金軍屍體的喉嚨處,被扯下了一大塊肉。
趙立又將目光轉回宋軍屍體的腰腹,發現這裡已經血肉模糊,還插著一把金軍的製式長劍。
這……
趙立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一幕。
這名宋軍重傷垂死,卻突然跳了起來,一口咬在了金軍的喉嚨上。
任憑這名金軍如何吃痛對他亂捅亂刺,他依舊死死地咬著。
然後,旁邊的宋軍一擁而上,將這名金軍刺死。
趙立吐出一口氣,對著兩名少年道:
“搬下去吧。”
兩名少年感激地對著趙立點頭,隨後一起將屍體搬走。
趙立看著麵前這具金軍屍體,表情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名官員急匆匆地來到趙立身旁,低聲稟報。
“知府大人,咱們的情況有些不妙。”
“這第一天的戰鬥,咱們就折損了八百多人!”
楚州並不是什麼大城,城裡的人口滿打滿算也就四五萬左右。
以據城而守的現實條件而言,一天戰損八百,數字已經非常高了。
趙立默然片刻,道:
“本官明白了。”
“無妨,讓將士們好好休息,明日繼續和金狗作戰。”
翌日。
完顏撻懶表情陰冷,看著麵前的楚州城。
“我就不信了,今日還攻不破這座城池!”
……
五天後。
完顏撻懶氣急敗壞,對著部下們破口大罵:
“再攻不破這座城池,你們就給我去死!”
……
一個月過去了。
完顏撻懶惡狠狠地盯著麵前早已經殘破不堪的楚州城城牆,恨聲道:
“等攻破了這座城池,我一定要把城裡的所有人全殺了,所有人!”
……
四十六天過去了。
完顏撻懶揉著太陽穴,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一件事情。
“秦檜啊,你說我大費周章的打這麼一座小小的城池,有意義嗎?”
秦檜在一旁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忙道:
“主子,聽說那完顏宗弼殿下第一次參與伐宋之戰,就已經連戰連捷,眼下好像都打到長江邊上了。”
“主子您若是不能攻克這座城池,恐怕對主子您將來在大金國內的威望有些影響。”
完顏撻懶臉色頓時變了,怒氣衝衝地開口:
“你什麼意思,難道是說我還不如兀術那個臭小子?”
秦檜忙道:
“宗弼殿下可是大金太祖的四皇子,他的確是勇武過人,眾所周知。”
“主子您就算不如他,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砰一聲,完顏撻懶直接拍了桌子。
“混賬東西,老子也是他娘的大金皇族!”
“什麼四太子不四太子的,老子不可能比兀術那個初來乍到的臭小子弱!”
“來人啊,把老子的親衛隊調上去,繼續攻城!”
看著氣得幾乎發狂的完顏撻懶,秦檜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若是讓完顏撻懶真撤兵了,那怎麼行?
秦檜看著麵前的楚州,雙目中閃過一絲陰鷙。
所有的宋人都該死!
我既然已經投降了大金,憑什麼你們不投降?
大金就該一統天下,就該滅掉宋國。
而不是你們這些家夥能好好地當著大宋的臣民,卻指責我秦檜是個背叛了大宋的漢奸!
終於,金軍攻破了楚州城的城牆。
城門被打開,無數金軍呼嘯而入。
他們踹開院子的大門,衝進去準備開始之前每一次破城之後的狂歡時刻。
搶奪財寶,汙辱女子,屠殺老人和兒童。
幾名金國士兵臉上帶著對狂歡的向往,衝進了一座宅子之中。
正如他們事先所想,這宅子裡已經沒有了男人,隻有幾名女子的身影。
“一人一個!”
為首的金人謀克獰笑一聲,直接朝著最豐腴的那名宋人女子衝了過去。
這名宋人女子滿臉慌亂,看似拚命掙紮,實則小粉拳打在金人謀克的胸口,卻顯得那麼的軟弱無力。
金人謀克哈哈大笑,將身上的盔甲全部丟到一旁,隨後把宋人女子摟在懷中,毫不客氣地就親了下去。
便在此時,這名宋人女子雙目中寒光一閃,突然狠狠地咬住了這名金人謀克的喉嚨!
隨後,她用力把頭往後一仰,硬生生地將這名金人謀克喉嚨上一大塊肉撕扯了下來。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金人謀克大驚失色,他下意識地將這名宋人女子用力推倒在地,隨後醒悟過來,就要去找剛剛被丟在地上的長劍。
然而喉嚨上的傷勢卻讓他的反應變得遲緩,一隻柔嫩白皙的手,搶先一步拿到了那把劍。
隨後,這隻小手揮舞著這把劍,狠狠地對著他砍下!
這一劍砍中了這名謀克的左肩,但持劍人力氣明顯不足,不但沒有砍斷他的肩膀,反而讓劍卡在了肉中。
就算如此,這名謀克也已經痛得大叫,喉嚨處的傷口再度噴出鮮血。
他瘋狂地用右手拔出長劍,就要殺死這名不知何時出現的偷襲者。
但他卻忘了剛剛那名被他非禮的宋人豐腴女子。
一根長長的發簪猛然從後而至,穿透了金人謀克的後背,也穿透了他的心臟。
這名金人謀克身體劇震,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隨後,他的屍體轟然倒下。
這一番戰鬥持續的時間雖短,卻引起了其他幾名金軍士兵的注意。
一名金軍士兵探出頭,笑道:
“謀克大人,你彆這麼急著殺……”
“不好,謀克大人死了!”
這名金人士兵驚慌之下,猛然拔劍衝了出來。
砰一聲,院門被關上。
四名女子將這名金人士兵團團包圍。
金人士兵接連大叫,卻無回應,心中不由震驚。
同伴們,難道都死了?
但馬上,這名金人士兵又鎮定下來。
隻不過是四個女人罷了!
我有武器在手,怕甚?
他完全沒有任何要逃跑的念頭,揮舞著武器朝著四女衝了上來。
這四名女子此時手中共有三把長劍,握著長劍的三女分彆從不同角度對著金人士兵出劍。
但金人士兵絲毫不慌。
這些宋國娘們明顯沒有武藝,出劍的速度太慢了!
他揮劍一個橫掃,兩名宋人女子持劍的手腕頓時被斬斷,第三名女子的長劍則被震飛上天。
金人士兵大笑,一劍就刺穿了一名斷手宋女的胸口,獰笑道:
“你們竟然敢偷襲大金勇士,這就是你們的……”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這位手腕斷落,胸口被刺中的宋女,臉上閃過一絲決絕神色,竟然不退反進!
劍刃瞬間貫穿了這名女子的胸膛,也奪走了她的性命。
但憑借著身體的慣性,她依舊成功地用腦袋撞在了這名金軍士兵的鼻子上!
哢嚓一聲,鼻梁骨斷裂的聲音響起。
金人士兵被撞得劇痛不已,眼冒金星,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中長劍,退後兩步。
還沒等他視力恢複,又有一個溫軟的身軀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再度後退兩步,腳下突然一空。
噗通一聲,水花濺起。
這名金人士兵落入了院子裡的小湖中!
噗通噗通,接連兩聲響起。
金人士兵被水沒過胸口,心中頓時慌亂不已,雙手亂劃,猛然抓住了一處溫軟身軀。
他奮力一拉,將對方拉到懷中,隨後狠狠地把對方的腦袋按在了水裡!
就在此時,他的後背又是一痛。
長長的發簪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後背,但被水的阻力所擋,並沒有刺穿他的身體。
金人士兵痛得大叫,回身一個肘擊,直接把後麵偷襲這名宋女的牙齒都打飛幾顆,帶著血沒入湖水中。
然而就這麼一分神,另外兩具溫軟細膩的身軀已經貼了上來。
她們猶如八爪烏賊一般,死命地纏在了這名金軍的身上,拚了命地拖著他,要和他一起沉入湖水之中!
金軍士兵大驚,奮力掙紮,拳打腳踢。
然而任憑他如何動作,水的阻力都將這些動作的力度極大減小。
突然,他感覺身體左邊的那名宋女力道猛然減緩。
她要沒氣了!
金軍士兵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心中頓時一喜,看到了生的希望。
就在他奮起最後一股力氣,想要擺脫返回岸上的時候。
又一具溫軟細膩的身軀猛然撲到他的背上。
一雙白皙的手。
不,是一隻白皙嬌嫩的手,和一截已經斷掉了手腕,還在不斷流著鮮血的手臂,死死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金軍士兵雙目開始翻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他緩緩地沉了下去。
……
又過一會,另外一隊金軍一腳踢開關閉的大門,衝了進來,興高采烈地呼喊道:
“大家快找到這裡的女子,一人一……”
為首的金軍猛然腳步一停,臉色震驚地看著麵前的場景。
大堂中,一名謀克倒在地上。
其他幾個房間裡,各有一名金軍以及兩名宋女倒地,身體上都是傷痕,血流遍地。
院子旁邊的小湖上,正漂浮著四具屍體。
一名男子,穿著金軍製式甲胄。
另外三名女子,皆是宋朝女子打扮。
其中兩名女子右手手腕斷開,手掌不知所蹤。
……
鏡頭轉回城門處。
完顏撻懶一臉殺氣騰騰,帶著大隊親衛進入了城中。
“給我殺,狠狠地殺!”
“這座該死的城池,一個活人都不許有!”
“就算是投降的人,也統統全殺了!”
“嗯,特彆漂亮的女子……嗯,一般容貌的女子也可以例外!”
對金人而言,大宋的女子膚色白皙身體嬌嫩,遠比從白山黑水之中成長,皮糙肉厚的自家婆娘來得更加的帶勁。
一名金人猛安衝了過來,表情極為古怪地對著完顏撻懶彙報。
“殿下,這城裡沒有幾個活人了,更沒有幾個女子了。”
完顏撻懶皺眉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以楚州城抵抗的激烈程度來看,城破時沒有幾個男人實屬正常。
但怎麼可能連女人都沒活下來多少?
猛安似乎想起了什麼情形,忍不住抬高了聲調。
“這城裡的宋人都是瘋子,男人瘋了,女人也瘋了!”
“他們男人和我們拚命,女人也和我們拚命,我們在城裡死了很多弟兄,凡是還活著的女人我們基本都殺了,不然她們就會殺了我們!”
“什麼?”完顏撻懶驚呆了,一旁的秦檜也驚呆了。
幾秒鐘後,完顏撻懶回過神來,一巴掌扇在這名猛安的臉上。
“他娘的,無稽之談!”
“帶老子去知府官衙!”
在知府官衙中,完顏撻懶看到了鎮守這座城池的知府趙立。
趙立身著大宋知府官袍,袍子上麵披著甲胄。
甲胄早已經被砍爛,趙立也早已經斷氣身亡。
但這位大宋知府至死依舊怒目圓睜,甚至讓久經戰陣的完顏撻懶心中一震,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在趙立的周圍,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宋人。
從服飾來看,他們應該是趙立的兒子、仆役、妻妾……以及孩子。
完顏撻懶的視線落在了一名女童身上。
這女童年紀不過七八歲,身體早已被刀劍砍得血肉模糊。
但她的小手中卻穩穩地拿著一把匕首,紮在一名金軍士兵屍體的屁股上。
到死,這女童雙目中都燃燒著某種火焰。
完顏撻懶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然後又一步。
“瘋了。”
“這楚州城裡的宋人,全他娘的瘋了!”
完顏撻懶歇斯底裡的大叫聲,響徹楚州府衙。
……
【楚州之戰,是第五次宋軍南下攻宋中最為慘烈的戰役。】
【此戰中,楚州軍民在知府趙立的帶領下,齊心協力抵擋住完顏撻懶所部一次又一次的進攻。】
【直至破城後,楚州城中僅剩的老弱婦孺依舊拚死和金軍作戰,數萬軍民竟然隻有不到百人被金軍俘虜。】
【是以此戰之後,楚州城便從曆史中徹底被抹去。】
看到這裡,曆朝曆代的金幕麵前,一片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