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宰相兼軍機大臣沈義倫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這位趙構陛下,真真是害死我們了!”
俗話說得好,子不言父過,臣不言君過。
但這一次趙構實在是太坑了,讓這些士大夫們也受不了。
就差一點點。
若是沒有趙德芳和楊業在關鍵時刻的仗義執言,整個宋朝士大夫階層今天就要被破防暴走的趙匡胤給狠狠收拾一頓了。
作為開國皇帝,趙匡胤溫和歸溫和,可收拾起人來也是從來沒有任何手軟的。
曾經的大宋首相趙普,風光八麵。
還不是被趙匡胤說收拾就收拾了?
帝王無情,這是鐵律。
問題是,大宋士大夫好好的當官,結果卻因為金幕趙構,天降橫禍。
坑,實在是太坑了。
沈義倫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金幕,心中暗自祈禱。
趙構啊趙構,你可彆再整出什麼亂子來了。
我們這些你祖宗的臣子們,求你了!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嶽飛進入皇宮,麵見趙構。
氣氛是非常尷尬的。
趙構此刻看著嶽飛,也挺心虛。
整個北伐的事情經過,至此也真相大白了。
嶽飛從始至終都是忠心耿耿。
而且,就差一點點收複汴京。
整個事情,全都是趙構和秦檜的錯。
嶽飛可以說正氣凜然,毫無差錯。
甚至在南歸的時候,還給大宋帶回了數十萬軍民。
因為要掩護這數十萬軍民撤退,嶽家軍還付出了幾千人的死傷。
嶽飛麵無表情地看著趙構,沉聲道:
“陛下,還請準臣告老辭官,歸鄉耕田。”
經過這件事情後,嶽飛對趙構也是徹底死心了。
他已經徹底看透了趙構隻圖苟安的懦弱心態,知道此生再也無法北伐中原。
有鑒於此,嶽飛也不想再在趙構手底下受氣。
辭官回家頤養天年,挺好。
至少嶽飛自己對得起趙構,對得起大宋。
他,問心無愧!
趙構聞言,心中越發尷尬。
一個心懷鬼胎之人,麵對著滿身正氣的嶽飛,怎麼可能不自慚形穢?
趙構正色道:
“愛卿怎麼能說這種話?”
“如今金國野心勃勃窺視江南,朕還需要依仗卿的才能,將來繼續北伐,收複中原呢。”
嶽飛平靜地看著趙構。
這一次,嶽飛連敷衍都懶得敷衍趙構了。
趙構臉頰抽搐了一下,又違心說了一番安撫之語,然後道:
“好了,卿家一路奔波疲憊,等回到鄂州之後好生安歇吧。”
【嶽飛求去不得,隻能無奈地返回鄂州。】
【對趙構而言,這一次北伐雖然並未收複任何土地,但他也確認了金國無法繼續威脅到自己半壁江山統治的事實。】
【故而趙構不但沒有任何不高興,反而沾沾自喜。】
畫麵中,趙構得意洋洋地對著秦檜等人開口道:
“朕若親提一軍,明賞罰以激勵士卒,必定能擒拿兀術!”
秦檜聞言,心中也是無語。
就趙構這鳥樣,還親自領兵?
要是趙構真這麼做了,兀術怕是要笑開花了。
以趙構的本事,估計見到兀術帥旗的那一刻就要望風而逃。
不,不對。
趙構應該不可能見到兀術帥旗。
兀術最多進軍到距離趙構百裡之地,趙構就得急急忙忙逃到海上了。
就是趙構吹牛的此刻,臨安府錢塘江的碼頭上還停著一百艘大船,隨時等待著接應趙構出海逃命呢。
秦檜深吸一口氣,正色道:
“陛下明見萬裡,兀術區區韃虜,自然能一股成擒!”
朝中如今都是秦檜黨羽,自然是紛紛讚同,各種阿諛奉承,馬屁如潮,讓趙構無比享受。
很快趙構屏退左右,隻留下秦檜一人。
“愛卿啊,如今北伐事了,之前朕和你商量的兩件大事,也該到繼續推進的時候了。”
第一件,自然就是和金國苟和。
這也是趙構當皇帝這十幾年來,始終如一在做的事情。
就算是後世的舔狗追女神,和趙構狂舔金國的嘴臉比起來,都要甘拜下風。
至於第二件事情,那就是剝奪前線諸多大將的兵權,將所有兵權重新收回朝廷控製。
秦檜聞言,趕忙點頭道:
“陛下,眼下正好是絕佳良機啊。”
“隻要以議和為由,陸續將嶽飛、韓世忠等人調回朝廷,再派遣各地忠心朝廷之人按照大宋舊製接手軍隊,大事可成矣!”
趙構聞言,臉上也是露出笑容。
其實收回兵權這件事情趙構早就已經心心念念想要去做了,之所以一直不做,主要還是趙構覺得時機不到。
之前趙構擔心,要是收回嶽飛韓世忠等兵權,會讓南宋軍隊戰鬥力大降,阻擋不住金軍南下進攻。
金軍南下,那可是滅國危機。
和滅國危機比起來,讓嶽飛、韓世忠等邊軍大將暫時擁兵自重,對趙構來說是可以接受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嘛。
但此戰過後,情況完全不同。
南宋的北伐,打得金國隻有招架之功,沒有反擊之力。
在這種情況下,撤掉嶽飛、韓世忠等人,縱然會折損南宋軍隊的戰鬥力,但剩餘的戰鬥力也足夠讓趙構保住這半壁江山了。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皇位。
趙構的想法很簡單,能保住皇位,能擁有和平就行。
至於什麼收複領土,趙構是無所謂的。
半壁江山,趙構更加無所謂。
能當皇帝,能享受就行。
江山子民這種東西,多了還嫌煩呢。
隻要這江山和子民們的資源能供養趙構的奢靡享受,足矣。
趙構笑嗬嗬地對著秦檜開口道:
“好好好,那這件事情就有勞愛卿去主持了。”
秦檜聞言,立刻就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道:
“陛下,此乃大金都元帥完顏兀術送來的信,請陛下過目。”
趙構拿起信,鏡頭順勢拉近,一句話映入眾人眼簾之中。
“……爾朝夕以和請,而嶽飛方為河北圖,且殺吾婿,不可以不報。必殺嶽飛,而後和可成也。”
趙構愣了一下。
“殺嶽飛……”
秦檜見趙構遲疑,趕忙勸諫道:
“陛下,殺一嶽飛而得永久和平,此乃大宋之福也!”
趙構心中思緒鬥爭不斷。
坦白說,以趙構的心性,連親爹娘,妻子女兒都不管不顧,怎麼可能會在意嶽飛一個臣子的死活?
更何況嶽飛已經那麼多次觸怒趙構,趙構也不是第一次對嶽飛動殺機了。
問題是,趙構現在還不確定,大宋究竟能不能離開嶽飛。
趙構都跟金國議和這麼多次了,早就對金人言而無信的本性知之甚詳。
趙構遲疑良久,開口道:
“此事可容後再議。”
“先繼續和金國接觸吧。”
秦檜見狀,也不敢再勸。
經曆過一次罷相,秦檜深知趙構反複無常。
一句話說得不中聽,那秦檜丟掉宰相之位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了。
金國中都,皇宮。
兀術大踏步地走入大殿。
年輕的皇帝完顏亶看著兀術,溫言笑道:
“卿家抵禦江南,收複中原,有大功於社稷,辛苦了。”
兀術聞言,不免有些尷尬。
完顏亶此言雖然是在給兀術開脫,但在場的金國重臣哪個不知道兀術在中原被嶽飛打得屁滾尿流?
好在兀術混跡政壇也已經很多年了,臉皮修煉得夠厚,當即道:
“臣也是有陛下之英明領導,才能獲得些許小小功績。”
等坐下來之後,金國丞相,如今事實上的最高領導人完顏宗乾咳嗽一聲,開口道:
“兀術,聽說江南那邊打算議和?”
兀術點頭道:
“是的,不過我覺得,還是要繼續開戰。”
“隻有用戰爭不斷逼迫江南,才能迫使江南趙構那邊做出更大的讓步!”
兀術畢竟還是要點臉的。
在慘敗的事實麵前,他也不再吹噓什麼三個月滅亡南宋,而是改為以武力在談判桌上獲取更多利益。
完顏宗乾有些狐疑地看著兀術,道:
“你確定用戰爭逼迫江南?”
之前都已經被嶽飛打得倉皇而逃了,現在還要和南宋開戰,這不是找死嗎?
在場的其他金國大臣,不少也都對此提出質疑。
當然,語氣都比較委婉。
兀術現在可是軍方頭號大佬,沒有人敢當麵揭短。
可即便是這種委婉的語氣,也讓兀術的麵子上非常過不去了。
兀術大怒之下,直接拍了桌子。
“之前我隻不過是沒有準備,才被嶽飛偷襲得手罷了。”
“這一次我們準備萬全,再趁著冬季南下,絕對能橫掃大江南北!”
完顏宗乾看著兀術的模樣,也是大感頭疼。
但不管怎麼說,兩人都是一夥的,完顏宗乾也不能拆兀術的台。
完顏宗乾緩緩道:
“好吧,那你回去汴京準備一下,等到冬季,咱們就發兵南下。”
【在嶽飛北伐結束四個月後,當年十二月份,兀術率領十三個萬夫長,總計九萬多人南下。】
【和幾個月前那一次北伐相比,連遭打擊的金軍此次無論是兵員數量還是戰鬥力,明顯縮水許多。】
【但兀術為了自己的所謂尊嚴,依舊還是一意孤行,打算憑借著這一次南征嶽飛不在的機會,一雪前恥。】
臨安府,行宮之中。
“什麼,兀術又領十萬大軍南下了?”
趙構聞言,也是目瞪口呆,隨後就是氣急敗壞,破口大罵。
“這個兀術,朕早知道他言而無信,卻沒想到竟然無恥到這個地步!”
趙構是真生氣,也是真後悔。
早知如此,幾個月前就應該讓嶽飛窮追猛打,把兀術打到跑回中都去,一輩子都不敢覬覦江南!
現在好了,才讓嶽飛撤軍沒半年,兀術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又來了!
秦檜在一旁,也是頗為尷尬。
這幾個月,秦檜又恢複了之前主和的本性,在朝堂中和黨羽們上躥下跳,一邊打擊主戰派官員,一邊繼續下跪求和的老路。
由此也出現了一個前無古人的奇葩情況,南宋明明在之前的戰爭中是無可爭議的勝利方,但在議和過程中雙方的地位竟然沒有任何改變。
金國使者依舊還是頤氣指使,高高在上的語氣和表情。
南宋這邊還是卑躬屈膝,一口一個“江南臣屬”。
但就是做到這種程度了,金國依舊還是發兵前來攻打。
秦檜深吸一口氣,道:
“陛下,臣以為金賊確實是言而無信,咱們也得考慮以戰促和才行。”
能從秦檜口中說出“以戰促和”四個字,足見兀術的反複無常已經連秦檜這種卑鄙小人都受不了。
趙構對此也是連連點頭,道:
“是這個道理。”
“嗯,現在大宋在淮西的兵力夠嗎?”
兀術顯然也是吃了虧,長了記性。
幾個月前的那次南征,兀術氣勢洶洶從汴京南下,目標直指嶽飛鎮守的湖北戰區。
這一次,兀術不敢了。
轉頭去淮西了。
為啥要去淮西?
看一看眼下淮西的三路兵馬就知道了。
首先就是淮西宣撫使張俊,麾下八萬多人。
然後還有淮北宣撫副使楊沂中,麾下三萬人。
最後是淮北宣撫判官劉錡,麾下兩萬人。
總計十三萬多人。
名義上和金軍旗鼓相當,實際上數量還要超過金軍四萬人。
三路兵馬加起來,總兵力已經超過了其他任何一個戰區。
以這個數量來說,抵擋兀術應該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但趙構能放心嗎?
放心不了!
三路兵馬之中,官職最高,兵力最多的是張俊。
可這張俊其實就是第二個劉光世,膽子稍微大那麼一點點罷了。
還有楊沂中,一直以來負責保護趙構安全,忠心是足夠的,能力是肯定不夠的。
楊沂中但凡真的能打,趙構早就把這位忠心耿耿的將軍派出去獨立執掌一個戰區,取代嶽飛或者韓世忠了。
除掉這兩人,剩下來真正能打仗的也就是劉錡的八字軍,那是正兒八經幾個月前在順昌府擊敗過兀術的。
但劉錡的八字軍才兩萬人,總不可能指望這兩萬人去和兀術號稱十三萬人的九萬兵馬對陣吧?
趙構越想就越慌,忍不住叫道:
“不行,還得是嶽飛!”
“快,傳朕旨意,立刻讓嶽飛領兵前往淮西支援!”
秦檜:“……”
這一刻,秦檜也是非常無語的。
陛下啊陛下,你前幾天收到金國議和文書的時候,還口口聲聲說必殺嶽飛,以成和議。
現在好了,才幾天時間,金人一來,嶽飛又成你的臂膀支柱了?
秦檜低眉順眼,我忍。
現在的秦檜講究的就是一個字,陛下說啥我說啥。
反正背鍋、反複無常的是陛下,和我奉命辦事的忠臣秦檜有什麼關係?
說來也巧,就在此時,嶽飛的奏折也送到了。
趙構看到奏折,大喜過望。
“好啊,朕的嶽愛卿肯定是知曉金人南下,想要主動領兵前來保護朕的安危了!”
說著,趙構迫不及待地展開奏折。
鏡頭隨之拉近,將奏折上的文字展現出來:
“……虜既舉國來寇,巢穴必虛。若長驅京(汴京)、洛(洛陽),虜必疲於奔命,可以坐製齊弊。”
趙構臉上的笑容頓時凍結,勃然大怒。
“這個嶽飛怎麼搞的,天天沒事就想著北伐,他就不能彆惦記他那破北伐了嗎?”
【嶽飛提出的計策,其實就是華夏曆史上經典的“圍魏救趙”。】
【以當時的情況而言,嶽飛這一計無疑是上策中的上策。】
【但對一心隻想著苟安,以自身安危作為最高優先級的趙構而言,這種讓他可能會陷入危險中的上策,卻是下策中的下策。】
趙構立刻提筆,給嶽飛回複:
“……朕覽卿二月四日奏,備悉卿意。然事有輕重,今江、浙駐蹕,賊馬儘在淮西,勢所當先。”
“卿當領兵先援江浙,再徐圖北伐之事。宜從速。”
鄂州。
嶽雲有些擔心地看著嶽飛,道:
“爹,您感染風寒,何必親自作為先鋒?”
“不如讓孩兒作為先鋒就是。”
嶽飛重重咳嗽幾句,用有些嘶啞的聲音開口道:
“為父的北伐的奏折,想來陛下是不會允準的。”
“既然是要去淮西救援,那麼為父親自領兵,也好讓陛下對為父少幾分戒心。”
嶽飛並不是不知道趙構的忌憚。
隻是以嶽飛的性格,既然明知道北伐“圍魏救趙”才是最好的計策,那嶽飛就不可能違心地去說什麼支援淮西。
可嶽飛也懂趙構。
趙構的性格肯定不會讓嶽飛北伐,肯定會讓嶽飛支援淮西。
嶽飛上奏,是儘臣子進諫的本分。
準備支援淮西,是儘臣子聽從君命的義務。
這就是嶽飛。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嶽飛都是真正的忠臣。
忠於大宋,忠於華夏,也忠於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