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另外一邊,竇嬰也聽說了一些風聲。
“什麼,灌夫要被陛下判死罪了?”
這下子,竇嬰徹底慌了。
經過那一次當朝辯論,竇嬰和灌夫在這件事情上徹底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灌夫被判死刑,竇嬰也不可能有什麼好下場!
竇嬰急得亂轉。
“不行,必須要想想辦法,挽回陛下的心思。”
“對了,先帝遺詔,我有先帝遺詔!”
先帝,指的自然就是漢景帝劉啟。
劉啟對竇嬰這個表哥還是非常信任和照顧的。
在劉啟死前,曾經秘密給了竇嬰一份遺詔,並囑咐竇嬰。
“將來如果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你又沒有辦法給以後的皇帝申辯,就拿著朕給你的遺詔送去宮中,自然可以保你一命。”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竇嬰已經沒有彆的辦法,隻能咬牙將一直封藏在密室中的遺詔拿出來,親自帶著送去了皇宮。
“皇考給竇嬰的遺詔?”
劉徹露出驚訝的表情。
就連劉徹都不知道有這件事情!
定了定神,劉徹打開了這份珍藏多年,由黃色絹布製成的遺詔。
上麵以漢景帝劉啟的口吻囑咐將來的皇帝,隻要竇家不牽扯到造反的事情,那將來的皇帝們就應該留竇嬰或者竇嬰的後代家主一條性命。
“是皇考的字跡,用詞造句還有筆跡都一模一樣……”
劉徹摸了摸鼻子,心中有些為難。
竇嬰這個家夥,在劉徹的心裡,就該死!
竇漪房兩次出手逼得劉徹蟄伏六年,這種“大恩大德”,劉徹無時無刻不想回報。
現在明明有了機會,卻要錯過?
劉徹飛速思考,突然心中一動,對著麵前的衛青開口道:
“你去找一下尚書,查一下皇考的時候有沒有給過竇嬰這份遺詔的記錄!”
衛青領命離開,過了很久之後回來彙報。
“陛下,臣和尚書等人反複核對了三次,沒有發現當年有這份遺詔的發出記錄!”
劉徹露出笑容。
果然如此。
按照慣例,任何一份聖旨發出,都一定會讓尚書記載。
什麼時候發,發給誰,上麵是什麼內容,都得記載清楚。
一方麵是為了方便後人查詢,另外一方麵也是防止有人偽造聖旨。
劉啟這份遺詔既然是秘密交給竇嬰的,自然就不可能在尚書那邊有存檔記載。
不然,劉徹早就知道了!
劉徹想著,心中又是一動,再度想明白了什麼。
或許,這就是劉啟想要的!
遺詔,其實並不是免死金牌,而是一個給未來皇帝的台階。
如果未來皇帝想要處死竇家,那麼就能用“程序不合”的理由來否認這份遺詔的正當性。
如果未來皇帝其實並不想殺竇家,隻是不得已而為之,就可以承認這份遺詔的存在,把竇家保下來。
說白了,劉啟並不強製將來的皇帝一定要保住竇家,隻是稍微給了竇家一點香火情,一個麵子。
賣不賣這個麵子,全看劉徹願不願意!
劉徹整個人徹底放鬆了,身體微微後靠,倚住了坐席的斜榻,淡淡道:
“把這份遺詔送給母後,她是父皇的遺孀,自然能判斷出遺詔的真假,以母後的判斷為準!”
果不其然,很快太後王娡的回複就來了。
“先帝從來沒有發出這份遺詔,肯定是假的!”
竇嬰現在可是和王娡的親弟弟田蚡不死不休,王娡怎麼可能承認這份竇嬰的免死遺詔是真的?
劉徹越發放鬆了,淡然道:
“好了,將此事結果告知竇嬰。然後把灌夫處斬吧。”
兩天後,在長安東市,灌夫被當場處斬。
竇嬰先得知遺詔被認定是假,又得知灌夫被處斬,頓覺天旋地轉,心如死灰。
完了,全完了!
竇嬰突然大叫一聲,直挺挺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從灌夫被處斬的這天起,竇嬰為了避禍,直接裝成中風,躺在床上再沒動彈過。】
【然而這種方式對已經下定決心的劉徹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
【灌夫死後不到兩個月,竇嬰也被處斬。】
劉徹來到了王娡的宮殿之中,笑吟吟地對著王娡彙報。
“母後,竇嬰和灌夫都已經被朕處斬了。”
“接下來隻要將武安侯(田蚡)剩下的幾件事情核查清楚,就可以了。”
王娡聞言,頓時露出笑容。
“皇帝,你果然是老婦的好兒子,嗬嗬,就應該這麼辦!”
“哼,要讓那些家夥知道,老婦的弟弟可不是誰都能惹的!”
劉徹笑著點頭,回到了後宮之中。
剛回來,一名太監就上來低聲道:
“陛下,皇後請您今晚過去。”
劉徹臉色微微一變,哼了一聲。
“不去!”
說完,劉徹就轉身去了衛子夫那邊。
衛子夫正帶著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一起玩耍。
母女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麼,笑得前仰後合。
劉徹看到這一幕,心中頓時充滿溫馨之感,笑著走了進去。
“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啊?”
衛子夫趕忙起身行禮。
“妾身見過陛下。”
小女孩看了一眼劉徹,奶聲奶氣地開口。
“父皇!”
劉徹哈哈大笑,將自己的大女兒用力抱了起來,狠狠地親了粉嫩的臉頰好幾遍,這才放下。
……
劉徹心滿意足地躺在床上,對著一旁柔情似水的衛子夫開口道:
“事情已經解決了,竇嬰和灌夫死了,田蚡那個老混賬也完了。”
說話時,劉徹帶著毫不掩飾的快意。
好不容易鬥垮了功臣集團,竟然差點被田蚡這個家夥撿漏!
這種得意,劉徹自然不可能和臣子們述說,也隻能在自己的女人衛子夫麵前顯擺一番。
衛子夫眨了眨眼睛,道:
“陛下真是好手段,妾身佩服。”
“武安侯也要被處斬了嗎?”
劉徹笑嗬嗬地開口道:
“田蚡可是母後的親弟弟,朕怎麼可能將他處斬?”
“不過嘛,他現在應該比死了還難受!”
武安侯府。
田蚡雙目發直,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大喊大叫。
“竇嬰,灌夫,你們不要過來!”
“是陛下殺了你們,不是我!”
說話時,田蚡狀若瘋狂。
他甚至還從床邊拔出了長劍,對著空氣亂揮亂砍。
田蚡的妻兒家人聞聲而來,聚集在門口,看到這一幕,心中都是忍不住冒出了涼氣。
之前劉徹派人不斷審問田蚡,揭露田蚡各種違法事跡,已經讓田蚡生活在了極大的恐懼之中。
灌夫和竇嬰的先後死亡,也並沒有讓田蚡好轉。
田蚡非常清楚,那兩個人的確是死了,但自己的名聲和權力也徹底完蛋了。
在這樣巨大的刺激和恐懼的雙重作用下,田蚡本來就不是什麼意誌堅強的人,幾個月下來,終於得了癔症。
用現代的說法,就是精神病!
田蚡家人對此自然是心急如焚。
“快,快找醫生,去皇宮裡求太後,派太醫來!”
原本田蚡家人還想要隱瞞,害怕引來太後王娡的責罵。
但田蚡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他們迫不得已之下還是隻能求助王娡。
“什麼,弟弟得了癔症?”
太後王娡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氣得差點暈了過去。
等回過神來,王娡將前來報信的田家人臭罵了一通。
“廢物,連家主都保護不好,要你們有什麼用?全是一群酒釀飯袋,指望不上的蠢材!”
罵完後,王娡立刻下令所有太醫前往武安侯府,去給田蚡醫治。
然而,太醫們給田蚡診斷完後,一樣束手無策。
“太後娘娘,不是我等不想給武安侯開藥醫治,實在是武安侯所患的乃是心病。”
“心病無藥可醫啊。”
聽著太醫們的回複,王娡臉色煞白,久久說不出話來。
她甚至都沒辦法找人撒氣。
灌夫竇嬰?這兩個都被處斬了。
兒子劉徹?劉徹從頭到尾都是按照王娡的意思去處理的,最終的結果也是完全偏向田蚡。
灌夫竇嬰被處斬,田蚡可是安然無恙,都幾個月不處理政事了,田蚡依舊還是大漢丞相。
王娡捂住胸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時間一天天過去,田蚡的精神病越發嚴重,瘋瘋癲癲,天天喊著請罪、服罪的話。
田蚡家人也是走投無路,乾脆就去找了有名的巫師。
結果巫師也說,是竇嬰和灌夫兩個人的鬼魂在看守田蚡。
鬼魂的業力太重,巫師也無法去除。
終於,在竇嬰被處斬的兩個月之後,田蚡在家中驚懼而死。
王娡聽到唯一弟弟竟然是這種下場,無比悲痛,在四年後也死了。
王娡剛死,劉徹立刻隨便找了個“穿著不敬”的理由,把繼承田蚡武安侯爵位的兒子田恬除爵。
又過幾年,淮南王劉安謀反之事暴露,從劉安府上搜出了許多當年田蚡和劉安秘密來往的書信以及田蚡送給劉安的財物,證實了竇嬰指控田蚡參與謀反確有其事。
至此,田蚡一家徹底被釘上了恥辱柱,從此銷聲匿跡於大漢政壇。
【通過這一次的“田竇之爭”,劉徹敏銳地找到機會,除掉了田蚡這個一度將他架空的丞相。】
【竇嬰、田蚡兩位外戚出任丞相時的拙劣表現,徹底讓劉徹對外戚失去了信心,從此以後終其一生,劉徹再也沒有任命外戚為丞相。】
【在解決了田蚡的同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行動在大漢中基本取得成功,儒家士人成為了朝堂上的主流。】
【劉徹順勢下令讓所有沒有官職的列侯回到各自封地,不得待在長安之中。】
【列侯們無力反抗,隻能按照劉徹的命令返回封地。】
【至此,從大漢建國開始,占據了大漢權力中樞近百年的功臣集團徹底退出了曆史舞台。】
【再往後的大漢,當然還有許許多多的功臣,但再也不會有“功臣集團”這麼一股能威脅到皇權的龐大勢力了。】
【二十六歲的劉徹,在登基的第十個年頭,終於先後解決了後宮、外戚、功臣三大乾政集團,如願以償地將最高權力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但對於這位胸懷大誌的皇帝來說,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看到這裡,漢初世界之中,劉邦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小子不錯,居然把這麼麻煩的事情一一處理完畢了。”
劉恒也是頗為高興,開口道:
“果然,千古大帝這麼一個響亮的名號不是白來的。”
劉邦似乎想起什麼,看了一眼蕭何。
蕭何自然注意到了劉邦的眼神,緩緩道:
“漢武大帝仁慈,臣等心服口服。”
曹參等人連聲讚同。
作為第一代功臣,他們原本是有點擔心,劉徹會直接把自家後代給趕儘殺絕。
但從現在來看,劉徹僅僅是把這些後代趕出長安,基本都還保留著爵位。
這個結果比之前預想的要好了無數倍。
不住在長安,無非就是沒了權力。
但還是能在封地裡作威作福當土皇帝,享受好日子和榮華富貴的。
將來家族要是能出幾個出色的後代,也就能重返權力中樞。
而且,由於功臣集團不複存在,劉徹之後的大漢皇帝們也不會再忌憚這些功臣後代,反而能讓優秀的後代們更有發揮空間。
從長遠來看,這反而是一件大好事!
劉邦得意洋洋,摸著胡須。
“那可不,朕的子孫,肯定是厲害的!”
【漢高祖劉邦:@漢武帝劉徹,小子,做得不錯,手段精妙方式精彩,朕非常喜歡!】
另外一個西漢世界之中,坐在皇位上的漢武帝表情微微有些尷尬。
對,尷尬。
其實漢武帝這些年回味的時候,心中還是時不時會得意一下的。
但被自家老祖宗這麼一誇獎,漢武帝反而在得意之餘,有了一點微妙的尷尬感。
他下意識乾咳一聲,趕緊回了一條彈幕。
【漢武帝劉徹:高祖皇帝謬讚了,不過朕也有點想說,就是咱們大漢開國的時候製度真的有點不太完善,您有金幕之後記得完善一下。】
這一次,乾笑的變成了漢初世界中的劉邦。
“娘的,劉徹這小子不懂事,朕剛剛誇他,他居然給朕找茬來了。”
頓了頓,劉邦正色對著麵前的群臣道:
“但劉徹小子有一句話說的沒毛病,大漢的開國製度漏洞確實太多了!”
群臣聞言,大多發自內心的點頭。
大漢主要還是吃了時代太早的虧。
大漢之前隻有大秦這麼一個大一統王朝,而且大秦還是一個超級短命的王朝。
導致大漢壓根就沒有什麼經驗可以作為借鑒,劉邦等人又不是什麼高官貴族,一群泥腿子出身的家夥,雜糅了秦製、周製以及春秋戰國各種殘餘弄出來的大漢製度,可不就是漏洞百出?
從劉邦開始,下來這劉盈、劉恒、劉啟三個皇帝的人生,不難發現皇帝們大部分時間壓根就沒有精力對外去擴張,基本都是在一次次的內耗中度過。
就連號稱千古大帝的劉徹,登基的前十年也被大漢的內耗搞得焦頭爛額。
而這些內耗,很多其實都是能在大漢設計製度之初就想辦法避免的。
可惜,曆史上的劉邦等開國君臣並沒有洞察未來的本事。
但金幕的出現,給了劉邦等人這個機會!
蕭何尷尬地站了起來,向劉邦請罪。
“臣身為丞相,沒有設計好足夠的製度,起不到輔佐陛下的責任,還請陛下降罪。”
劉邦隨意地揮了揮手,笑道:
“沒怪你,老蕭。製度都是朕定的,和你也沒啥關係。”
“反正現在的大漢基本上不會有這種問題了,無須擔心,哈哈。”
聽著劉邦得意的笑聲,蕭何表情又有些複雜。
科舉,軍機處(後改成政事堂),新式武器軍隊,新式社會發展結構等等,早就讓大漢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為了跟上這些改變,大漢的製度也不得不與時俱進,進行了大量調整和優化。
許多原本屬於蕭何這個丞相的權力,也在一次次的改革中被分散到了各個由皇帝直接掌控的部門中。
也就因為蕭何是開國頭號功臣,依舊得到劉邦十成十的信任,所以他這個丞相現在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等蕭何哪天退了之後,丞相基本上就是一個皇帝政令的執行者,再沒有什麼相權能和皇權抗衡的道理了。
帶著這種感慨,蕭何忍不住看了金幕一眼。
金幕,果然是一個無比神奇的事物。
不,是華夏的神跡啊!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對劉徹來說,他從登基一開始就非常明確,想要的並不是一人一世的輝煌,而是漢朝長久的、製度性的強盛。】
【劉徹曾經對衛青說過:“漢家庶事草創,加四夷侵陵中國,朕不變更製度,後世無法。”】
【這句話中便能清楚地察覺到劉徹的真正追求。】
【一場堪稱翻天覆地,重造大漢的變革,在劉徹的手中大力推動,開始如洪流般席卷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