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軍臣單於沒有察覺異常,若是沒有抓住這個雁門郡尉史,他就要重蹈一百年前匈奴祖先們的覆轍了!
軍臣單於不再遲疑,立刻下達命令。
“全軍北撤,會合輜重後回歸王庭!”
老辣的軍臣單於雖然已經察覺到了漢軍的情報,但他並不打算借助這個情報繼續進攻。
渾邪王再度提出了疑問。
“大單於,咱們真的就什麼也不做,撤兵了?”
“我們可以聯絡左賢王和右賢王,一起進攻漢朝的東部或者西部邊境。”
“他們的主力都集中在馬邑,一定不會提防我們在其他方向上進攻的。”
軍臣單於哼了一聲,道:
“你不懂。漢朝的軍隊可不像我們匈奴勇士一樣,隻要發出召集令就能立刻帶著牲畜出動。”
“他們需要從全國各地調集兵馬物資,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我們撤退之後,劉徹彆無選擇,隻能撤回他的大軍並解散。”
“等到三個月之後,本單於再領兵南下,那時候是冬天,劉徹就來不及再組織漢朝的中央軍和我們抗衡了。”
“至於現在,就讓他在懊悔中飽受折磨吧!”
聽著軍臣單於的分析,諸多匈奴大小王再無任何疑慮。
十萬匈奴騎兵很快調轉馬頭,選擇撤退。
半個時辰後,這座草原又恢複了寧靜。
隻有草地上雜亂的馬蹄,見證著剛剛到來又快速離開的匈奴大軍曾經來到此地。
被嚇得到處亂跑的牛羊牲畜又慢慢聚攏了過來,發現不再有什麼異常情況後,放心地低頭吃起了草。
鏡頭一轉,王恢和李息兩人率領三萬多大漢騎兵,小心翼翼地接近了聶壹情報之中,匈奴人輜重所在。
王恢一邊等待前方的斥候傳回情報,一邊和李息溝通。
“等會你先率領一千精銳殺進去,不要貪功,以攪亂守衛輜重的匈奴騎兵為主。”
“等匈奴人陣勢亂了,老夫的大軍也就趕到了。”
“隻要拿下這些輜重,匈奴主力兵馬再無任何補給,我等就是頭功!”
李息重重點頭。
便在此時,一名斥候快馬而回,表情有些慌忙且茫然的稟報:
“不好了大將軍,匈奴人已經撤走了!”
“什麼?”王恢和李息同時吃了一驚。
片刻後,王恢和李息站在一座河流麵前,臉色都非常難看。
河流兩邊到處都是各種痕跡,顯然聶壹的情報並沒有錯,曾經有一支超過十萬人的兵馬在這裡宿營,還帶著巨量的牛羊馬匹作為輜重補給。
但現在,這裡什麼都沒有了!
王恢出身燕地,曾經多年在邊郡為官,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
他左右看了一下,跳下馬,走到一堆牛糞麵前,蹲下來端詳片刻,還伸手戳了一下。
“至少走了兩天……”
“該死,難道匈奴人已經南下了?”
“他們竟然如此大膽,連輜重都一起南下?”
李息遲疑片刻,指著北方道:
“大將軍你看,我感覺他們應該是北撤了!”
王恢順著李息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有大量牛羊牲畜朝著北方遷移的痕跡。
再看南方,腳印以馬蹄為主,完全看不到牛羊等牲畜的痕跡。
王恢不敢置信。
“匈奴人撤退了……他們察覺到了我們的布置?”
“這……”
夕陽西下,三萬多漢軍將士在空無一人的匈奴營地舊址中,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茫然和濃重的疑惑。
人呢?
……
【這一戰,被稱為“馬邑之圍”。】
【聶壹的計策並未騙過統治了草原數十年,手段極為老辣的軍臣單於。】
【王恢所部雖然距離匈奴主力甚近,但王恢自認為麾下三萬兵馬不足以和匈奴主力抗衡,不敢北追。】
【而在馬邑附近率領十萬漢軍主力埋伏的韓安國苦等數日不見敵人蹤跡,主動出擊之後確認匈奴主力已經撤退,也追之不及。】
【此戰最終以匈奴主力不戰而撤告終,雙方之間甚至並未爆發任何一場小規模的戰鬥。】
【但對於漢朝來說,大舉出動三十萬人,耗費了不知道多少物資,最終卻顆粒無收的結果,無疑是不能被接受的。】
得知消息的劉徹勃然大怒,直接拍了桌子。
“混賬東西,這些蠢材竟然連這麼簡單的計策都辦不好嗎?”
“朕要他們來有什麼用!”
“王恢這個蠢材,他明明有機會拖延住匈奴主力,卻畏戰不前,朕要殺了他!”
【憤怒的劉徹將王恢投入大牢之中,王恢雖然竭儘全力想辦法脫身,甚至重金收買丞相田蚡,讓田蚡通過太後王娡說情也無濟於事。】
【王恢無奈之下隻能自殺於大牢中,這場戰爭的餘波才正式宣告終結。】
【對劉徹來說,第一次親自主導的傾國之戰就無功而返,嚴重地影響了這位年輕皇帝的威望。】
【丞相田蚡趁機奪取了不少權力,讓西漢朝廷中形成了相權壓倒皇權的格局,直至兩年後田竇之爭爆發,劉徹在田蚡死後重新奪回權力。】
看到這裡,漢初世界之中,劉邦不由大失所望。
“搞什麼東西,打個仗都打不好,真是一群廢物,蠢材!”
劉邦這叫一個氣啊。
白登之圍是劉邦心中的奇恥大辱,本以為劉徹能來個反包圍匈奴人,最後卻無功而返。
在場的其他漢初群臣,臉上也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曹參歎了一口氣,道:
“原本還以為這位漢武帝陛下能夠一雪前恥呢,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陳平見劉邦的臉色越發難看,趕忙開口道:
“好在大漢也並未失敗,最起碼也讓匈奴遁走,想來接下來匈奴人應該也能收斂不少,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劉邦冷笑道:
“好個屁!匈奴人什麼德性你們難道還不知道?”
“朕若是猜得沒錯,接下來的幾年裡匈奴人一定會變本加厲的騷擾大漢邊疆,你說好在哪了?”
眾人都是一陣沉默,心情複雜。
劉恒乾咳一聲,道:
“父皇不必動怒,年輕人總是難免衝動會碰到一些失敗。”
“劉徹這小子如果能總結經驗,在接下來的戰爭中獲勝,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在平局中吸取教訓,總是比在失敗中吸取教訓好的。”
劉恒這麼一番勸說後,劉邦勉強平複了心情,歎了一口氣。
“他娘的,這個狗屁匈奴,難道就這麼難打?”
“朕還以為劉徹被評為大漢的千古大帝,就能把這該死的匈奴吊起來暴打了呢。”
大殿中,眾人再度無言。
千古大帝,感覺好像也不是那麼靠譜啊。
大秦世界,秦始皇嗬嗬一笑,指著金幕。
“扶蘇,你看到了吧?”
“朕說過的,劉徹這小子如此亂來,就是贏不了!”
扶蘇撓了撓頭,一臉的驚訝。
“想不到這位匈奴的軍臣單於竟然如此厲害,能提早洞見大漢的陷阱。”
秦始皇哼了一聲,道:
“滅國之師,當堂堂正正出戰,這才是華夏王朝該有的氣勢。”
“劉徹這小子隻知道玩什麼埋伏,藏頭露尾,從一開始氣勢上就落了下風,又怎麼可能讓上天眷顧他!”
扶蘇聞言,不由下意識地對照了一番自家父皇的功績。
還真是,父皇滅掉六國,征服百越,驅逐匈奴的時候,全都是堂堂正正,從正麵擺開陣勢壓過去的。
什麼奇襲之類的事情,在大秦壓根就不會發生。
大秦打的滅國之戰,就是擺明了“比你更強,正麵推平你”的姿態。
步步為營,見山開山遇水架橋,一路平推殺到敵人都城,最終滅國。
扶蘇突然心中一動,開口道:
“這就是父皇曾經告訴過兒臣的‘勢’嗎?”
秦始皇微微一笑。
“對,這就是想要成為真正明君,必須要領悟的‘勢’!”
“劉徹,嗬嗬,這個時候的他,還是太年輕了!”
“且再看吧,既然已經是被金幕公認為是千古大帝之一,他應該很快就會接受教訓,重新振作和成長起來的。”
扶蘇點了點頭,心中又不禁有些歎息。
這漢武帝劉徹的人生前二十年,看起來也是荊棘處處,麻煩叢生。
簡直、簡直就和父皇一樣啊!
果然,隻有經曆過困難和失敗,才能超越自己,蛻變成為真正的明君!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馬邑之圍的失敗,帶來的是匈奴瘋狂的反撲。】
【當年冬天,匈奴軍臣單於、左賢王、右賢王兵分三路南下,大漢上萬裡的邊疆同時燃燒起了烽煙。】
【在接下來的兩年時間裡,匈奴的襲擾一日勝過一日。】
【劉徹因為在國內受到田蚡掣肘的原因,隻能暫時選擇忍耐。】
【等田竇之爭一結束,重新奪回大權的劉徹終於可以不再選擇忍耐,露出自己年輕皇帝的鋒芒!】
畫麵中,劉徹坐在大殿上,冷冷地看著麵前的所有大臣。
“三年,朕已經整整忍受匈奴的襲擾三年時間了!”
“若是再不出兵,爾等是想要讓朕對匈奴稱臣納貢不成?”
聽著劉徹的質問,在場的所有臣子們都低下了頭。
一名大臣猛然站了起來,沉聲道:
“陛下,若是繼續這樣下去,邊郡屯駐的軍民必然會大批逃亡南下,大漢的長城防線隻能淪為虛設!”
“臣以為,必須要出兵和匈奴決戰,至少要把他們打疼,才能讓大漢邊疆重新安寧!”
眾人循聲看去,發現說話之人正是奉命入朝稟報邊境軍情的代郡太守李廣。
李廣,是此時大漢邊疆的傳奇人物。
早在漢景帝劉啟時期,雄心勃勃打算在削藩完成之後立刻揮師北伐匈奴的劉啟就派出親信宦官前往上郡,監督和幫助當時是上郡太守的李廣訓練騎兵。
有一次,這名親信宦官帶著幾十名隨從外出打獵,碰到了三名匈奴騎兵。
宦官見自身人數是對方十倍還多,立刻領兵包圍上去,想要拿下這份軍功。
不曾想,這三名匈奴騎兵且戰且退,箭無虛發,竟然在短短一個時辰內,反殺了宦官身邊的數十名騎兵!
這下宦官慌了,趕忙奪路而逃,反而被三名匈奴騎兵追殺。
好不容易逃回城中,宦官身邊的騎兵隻剩下了四個人。
李廣得知後,判斷出這三人乃是最頂級的匈奴騎士——射雕手。
隨後李廣便帶著一百名騎兵出城,急追三名匈奴射雕手而去。
射雕手們沒想到在這樣的情況下李廣竟然還敢追擊!
由於靠近城池,射雕手們不敢托大,隻能轉身逃跑。
但才逃出幾十裡地,三名射雕手的坐騎因為一日的激戰奔跑,已然脫力。
三名射雕手便棄馬躲入山林之中,打算射殺漢軍騎兵後奪馬跑路。
李廣見狀,並未讓隨行的一百名騎兵進入山林中搜索,而是讓所有部下散開堵住各處逃跑路線,自己一人一弓朝著森林而去。
三名射雕手見狀,不約而同地將目標對準唯一一個敢進入射程的李廣。
在以一敵三的情況下,李廣箭無虛發,先後兩箭將兩名射雕手穿心,第三箭命中最後一名射雕手的腹部,將其生擒!
就在李廣準備帶著俘虜回城裡審問時,上萬匈奴騎兵突然疾馳而至。
很顯然,作為匈奴最精銳的射雕手,又是足足三人,本就不該出現在距離上郡郡城這麼靠近的地方。
兩軍相遇,然後兩邊都大吃一驚。
匈奴人派出射雕手作為斥候,本來打算的就是不聲不響地突襲上郡郡城,卻在郡城外碰到了李廣這位漢軍將軍和部下,以為圖謀已經敗露。
而李廣方麵,部下隻有一百人,麵對突如其來的匈奴上萬大軍,不慌才怪。
就在部下們驚恐不已,打算跑路的時候,李廣喝止眾人。
“現在距離城池幾十裡地,匈奴人多勢眾,我們根本就逃不回城裡,逃跑隻有死路一條!”
“你們都聽我號令,先列陣!”
一百名漢軍騎兵強忍著害怕,抖抖索索地跟隨李廣列陣。
對麵匈奴騎兵見狀,也不敢輕舉妄動,嚴陣以待。
接著,李廣又發出了命令。
“前進!”
眾目睽睽之下,李廣帶著這一百名漢軍騎兵,前進到距離匈奴近萬騎兵隻有一千米的地方。
匈奴人依舊不敢輕舉妄動。
李廣繼續下令。
“全部下馬,解掉馬鞍!”
部下們都傻眼了。
“將軍,這下馬解除馬鞍的話,敵人一個衝鋒,我們連上馬逃跑都來不及!”
李廣怒道:
“不想死的就聽我命令!”
一百名漢軍騎士抖抖索索地下馬,解掉了馬鞍。
對麵的匈奴人看到這一幕,也是震驚不已。
我們這邊一萬人,你這一百人跑到我們陣前,還下馬,還把馬鞍弄下來?
肯定有詐!
匈奴人一邊警戒,一邊放出斥候四處搜尋,以防漢軍主力在附近什麼地方埋伏。
緊接著,李廣又把那名被俘虜的射雕手,以及被射殺的兩名射雕手屍體放在陣前,震懾匈奴人。
一名匈奴身騎白馬的將軍非常憤怒,指著李廣和射雕手的屍體破口大罵。
李廣一開始安靜地聽著,突然一個健步跳上自己的戰馬,猛衝了幾十步,然後一箭射出,將這名匈奴白馬將軍瞬間封喉!
白馬將軍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屍體栽倒在地。
在諸多匈奴將士們又驚又怕的視線中,李廣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部下之中,繼續下馬躺著。
匈奴人越發驚疑不定,認定李廣就是誘餌。
不知不覺,夜幕降臨。
匈奴人四處搜索的騎兵斥候全部回報,方圓二十裡內絕對沒有任何漢軍主力隱藏的蹤跡!
匈奴主將這才下定決心,命令騎兵出擊。
但就是天黑過後的這麼一小會,李廣已經悄悄帶著部下的一百名騎兵跑路了。
匈奴主將氣得跳腳,有心想要追擊,又擔心追出二十裡偵查範圍後會碰到漢軍主力,隻能作罷。
天明時分,李廣回到郡城。
又過半天,匈奴主力緊隨而至。
李廣提著射雕手的腦袋,站在城上大聲嘲笑匈奴人的愚蠢。
匈奴人暴怒之下嘗試了兩波攻城,無功而返,還丟下不少屍體。
最終,匈奴人隻能無可奈何地撤退了。
這一次戰鬥後,李廣名聲大振,被譽為“飛將軍”。
劉徹繼位後,先是將他調回長安負責訓練未央宮的禁衛軍,隨後又讓他負責組建羽林軍。
等馬邑之圍失敗後,匈奴連續寇邊,李廣又再度出任邊郡郡守,先後在雁門郡、代郡等地負責防禦匈奴。
毫不誇張地說,眼下的李廣就是漢朝名聲最響亮的第一名將!
這樣的名將說出要開戰的話,那是很有分量的。
劉徹見無人反駁李廣的話,便下定決心,道:
“立刻調集兵馬,這一次朕一定要讓軍臣那個老東西有來無回!”
大軍出動,顯然並不是一場朝會就能商議完畢的。
當天晚些時間,下了朝會的劉徹在諸多郎官的簇擁下,朝著不遠處衛子夫的寢宮而去。
走著走著,劉徹突然停下腳步,看了一眼身邊的衛青。
“衛青啊,你入宮至今多少年了?”
衛青忙道:
“臣僥幸得陛下看重,入宮至今已有十年。”
劉徹點了點頭,道:
“也就是說,你在宮中學習兵法,操練士卒也有十年了?”
得到了衛青肯定的答複後,劉徹再道:
“那這一次,你敢不敢為朕出擊匈奴?”
衛青愣了一下,隨後露出欣喜的笑容。
“固臣所願也,不敢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