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聞言,不由吃了一驚。
“父皇為何會這麼覺得呢?”
秦始皇看了一眼扶蘇,淡淡開口:
“你可還記得《孫子兵法》之中對戰爭是怎麼形容的?”
聞言,扶蘇下意識地開口道: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也……”
秦始皇打斷了扶蘇的話:
“這一句就足夠了。”
“你要知道,打仗是一件需要非常謹慎的事情,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能一舉發動。”
“朕滅六國之中的任何一國,無不是先和將軍們探討完戰爭策略,然後再發大兵出動。”
扶蘇聽得一愣一愣的,好一會才開口道:
“可是父皇,漢武帝劉徹不也已經和臣子們商討好策略了嗎?”
秦始皇笑出了聲,道:
“他的計策是什麼?是想要僅靠一個商人聶壹的演技,就把統治了匈奴數十年的軍臣單於引誘進大漢的包圍圈之中。”
“一場戰爭的勝敗,不在漢軍的實力和準備上,反而在一個商人的身上?”
“朕問你,若是商人聶壹被軍臣單於識破了,漢軍還有其他計策能打敗匈奴嗎?”
扶蘇愣了好一會,才道:
“這……從金幕中來看,似乎並沒有。”
秦始皇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對,沒有。”
“劉徹這麼做,其實從開戰之初就已經默認漢軍比匈奴要弱,隻能通過引誘的計策來進行伏擊,獲取勝利。”
“這種方式就是純粹的冒險。”
“主帥是可以冒險的,但作為一個王朝的皇帝,在開戰之前就應該要考慮到所有因素,而不是這般孤注一擲的冒險。”
“將風險寄托在主帥的身上也是可以的,但劉徹不應該將整個勝敗的關鍵放在一個籍籍無名的商人聶壹身上!”
“哼,聶壹若是當真有這樣的才能來蒙騙過軍臣單於,那他又怎麼可能僅僅是個商人而已?”
“你看著吧,這場戰爭,劉徹十有八九無法取勝。”
扶蘇心中其實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漢武大帝,當真這麼弱?
扶蘇安靜下來,注視著金幕,想要看看事情的發展究竟是否會和自家父皇的描述一致!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當年六月,劉徹經過準備後,正式發動了這一次的伏擊戰。】
一名太監站在眾人麵前,高聲宣讀旨意。
“以護軍將軍韓安國、驍騎將軍李廣、輕車將軍公孫賀領主力部隊,埋伏於馬邑一帶。”
“待匈奴主力至,諸軍便可殺出,圍剿匈奴!”
“以將屯將軍王恢、材官將軍李息領三萬五千兵馬,自側翼襲擊匈奴輜重,再和主力部隊會合殲敵!”
禦史大夫韓安國和大行王恢,事實上成為了這一次兩支漢軍的主將。
在劉徹的命令下,漢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這一次,加上所有隨軍青壯,漢軍的總數量達到了三十萬人。
實際能上戰場交戰的軍隊也超過了十萬人。
這是自從漢景帝時期七國之亂爆發以來,大漢朝廷又一次征召了規模如此巨大的軍隊。
無邊無際的人潮,給了年輕的皇帝劉徹非常大的自信心。
劉徹撫著胡須,對著一旁的太中大夫衛青笑道:
“衛青,你看朕的大漢勇士軍容如何?”
衛青沉吟片刻,道:
“大漢軍容鼎盛,必將一戰功成!”
劉徹哈哈大笑,誌得意滿。
“衛青啊,你這幾年學習軍陣之道,似乎也進步不小?”
衛青點了點頭,道:
“臣潛心學習,的確略有所得。”
劉徹嗯了一聲,對著衛青道:
“這一次消滅匈奴主力後,下次你可為偏將,統領一支偏師隨同大軍出征匈奴,也算是給你一個鍛煉的機會。”
衛青趕忙恭敬謝恩。
鏡頭一轉,那位來自馬邑的商人聶壹已經大步走入了匈奴王庭的單於王帳之中。
軍臣單於和幾年前相比,明顯又衰老了一些。
但這位匈奴帝國的第三代單於渾身上下依舊散發著濃重的威嚴。
軍臣單於看了一眼聶壹,淡淡道:
“你說你有辦法給本單於帶來足夠的財富?”
聶壹點頭,用非常純正的匈奴語道:
“正是如此。不瞞單於說,我有辦法讓大匈奴獲得馬邑城!”
“馬邑?”軍臣單於的雙目頓時一縮。
一旁的諸多匈奴大小王們也同時將目光投來。
作為距離匈奴王庭最近的一座漢匈互市地點,在場的匈奴大小王們基本上都去過馬邑。
他們的內心中非常清楚,那座看似小小的城池之中,究竟有多少來自漢朝、匈奴兩大帝國的財富在儲存、交易!
馬邑城中最多的,就是來自漢朝各種物資,以及匈奴的戰馬。
當然,還有巨量的銀錢,不過這對於匈奴人來說,反而並不是特彆值得看重的點。
草原上又用不到貨幣!
如果是草原人拿金銀銅作為貨幣跟漢人交易,往往又會被那些奸詐的漢人商賈痛宰一筆。
軍臣單於緩緩開口道:
“聶壹,你也算是多次和大匈奴交易的老人了,你應該知道如果欺騙本單於,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聶壹正色道:
“不瞞單於說,我正是因為知曉單於的信譽,所以才冒著背棄大漢的風險,提出這個建議。”
“我的要求很簡單,如果我真的能幫助單於拿下馬邑,還請單於封我為王,我的部落至少要有一萬名挽弓之士。”
軍臣單於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萬名挽弓之士?若你當真能幫助我拿下馬邑,這個數字再翻一倍又有何妨?”
“現在,說說你的辦法。”
聶壹開口道:
“不瞞單於,在馬邑城裡有幾百個人可以聽從我的號令,還有一些合作夥伴。”
“馬邑縣令是我的好友,我可以趁他不備請他到我府中喝酒,接著將他殺死並奪取馬邑城。”
“但為了防止附近的漢軍前來進攻,還請單於率領大匈奴的主力部隊隨後接應。”
“我的幾百人可以暫時奪取城池,但絕對不可能在漢軍的進攻下堅守。”
軍臣單於迅速地盤算了一番腦海中關於馬邑附近的漢軍兵力駐紮情報,沉思片刻之後道:
“你們有什麼看法?”
這句話是對在場的匈奴大小王們詢問的。
一名匈奴貴族站了起來,嘿嘿一笑。
“單於,秋天馬上就要來了,正是我們南下的最佳時機。”
“反正往年這時候也要南下的,今年提早一些也無妨。”
其他的匈奴大小王們明顯也頗為意動,紛紛開口表示支持。
秋冬季節,是草原上最難熬的半年。
對漢朝發動南侵,不但能搶劫足夠財物,還能順便南下過冬,何樂而不為?
軍臣單於點了點頭,重新看向聶壹。
“十天後,本單於的大軍會出發,你作為向導!”
很快,十萬匈奴騎兵集結起來,浩浩蕩蕩地在草原上拉出一條極為驚人的橫線,馬不停蹄地南下,掀起滾滾煙塵。
在距離馬邑大約兩百裡左右的地方,軍臣單於停下了腳步。
“聶壹,你和本單於的使者先行前往馬邑,將馬邑奪下!”
“等確認馬邑被奪下之後,本單於自然會率領大軍趕到。”
聶壹聞言愣了一下。
這可和事先料想的情況不太一樣啊。
在聶壹想來,貪婪的軍臣單於難道不是應該直接南下撲向馬邑嗎?
聶壹定了定神,恭敬地開口道:
“謹遵單於的命令。”
等聶壹等人縱馬離去之後,一名匈奴小王急不可耐地開口道:
“大單於,咱們距離馬邑隻不過兩天的路程,就算漢人真的有所準備,無非也就是邊境的一兩萬軍隊,何必如此小心呢?”
軍臣單於看了一眼這名匈奴小王,淡淡道:
“渾邪王,你的性格實在是太過於喜歡冒進了。”
“你要知道,天底下沒有平白無故掉下來的好處,聶壹究竟是否值得信任還在兩說。”
“觀察一下吧,如果聶壹當真鐵了心要投奔大匈奴,這區區的一點考驗對他來說不會是什麼問題。”
聶壹率領著一百名匈奴騎兵,悄悄地靠近了馬邑城。
看著遠處的馬邑城,聶壹沉吟片刻,回頭看向身邊軍臣單於的使者。
“使者大人,接下來怎麼辦?”
使者顯然事先已經得到過軍臣單於的吩咐,平靜道:
“你進城去,殺了裡麵的縣令,然後把他帶著官帽的腦袋掛在城門上。”
“我看到縣令的腦袋之後,自然會派人通知單於大軍南下。”
聶壹呆了一下,眼珠子轉動片刻,道:
“使者大人,我擔心就靠我的那點人手,不足以占據整座城池。”
“不如等我信號打開城門,然後使者大人從城外殺進來,我們裡應外合奪城?”
使者哼了一聲,道:
“單於說了,我麾下的所有人不得踏進馬邑一步,以免中了陷阱,這是命令!”
“你難道想要違抗單於的命令嗎?”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聶壹自然不敢再說些什麼,獨自一人朝著不遠處的馬邑城駛去。
使者帶著一百名匈奴人躲藏在城外,注視著聶壹的身影從視線中消失。
聶壹很快憑借著朝廷給的秘密信物,見到了馬邑縣令,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
縣令皺眉道:
“這可和之前朝廷定下的大計不一樣。”
“我總不可能派人去通知韓安國大人的十萬大軍,隻為了誅殺這支上百人的匈奴騎兵小隊吧?”
聶壹苦笑一聲,道:
“事到如今,隻能請縣尊和我演一場戲,以取信外麵的匈奴人了!”
“還有,請通知王恢、李廣將軍他們,明日匈奴人就會回傳訊息給兩百裡之外的軍臣單於,讓他們做好突襲匈奴輜重的準備!”
……
翌日。
馬邑城的城頭,果然掛上了一顆戴著縣令官帽,死不瞑目的腦袋。
這當然不是真的縣令,隻不過是馬邑大牢之中被抓獲、隻要等到朝廷確認文書發還就能處斬的某個死囚罷了。
聶壹刻意將這死囚的頭發打散,遮掩住大部分麵容,又弄上血汙塗抹,以免被哪個見過真正馬邑縣令的匈奴人認出並非本尊。
遠處,一直在等待著情況的匈奴使者端詳片刻,露出滿意的表情。
“派人進城去告訴聶壹,單於馬上就到!”
兩百裡的路程,對匈奴人來說,並不算遠!
僅僅一天時間,軍臣單於就得到了來自馬邑城方麵的情報,頓時大喜過望。
“很好,立刻全軍出動,以最快的速度突襲馬邑。”
“所有輜重都留在這裡,兩天後等待本單於歸來會合!”
十萬匈奴騎兵馬蹄滾滾,一路朝著馬邑而去。
伴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軍臣單於翻過了草原上一座又一座丘陵和小河,馬蹄聲讓周圍正在悠閒吃草的牛羊倉皇逃竄。
“不對!”
軍臣單於看著這些被匈奴大軍嚇得四處亂跑的牛羊,突然停下了腳步。
一旁的渾邪王疑惑道:
“大單於,又有哪裡不對?”
此刻的渾邪王心中滿是對殺戮和搶掠的渴望,恨不得下一秒鐘就抵達馬邑,衝進去掠奪裡麵天量的財物。
軍臣單於伸出手,指著那些即將消失在視線中的牛羊,平靜道:
“這些牛羊,明顯都是我們匈奴人放牧的,可是牧民呢?”
軍臣單於的問題讓渾邪王愣了一下,過了好幾秒鐘才道:
“或許是那些牧民見到大軍到來,就躲起來了?”
軍臣單於冷笑道:
“放屁!草原上什麼東西最重要?就是這些放牧的牲畜!”
“任何一個牧民,在見到大軍前來之後,最該做的就是立刻驅使牲畜離開。”
“怎麼可能會讓如此之多的牲畜到處亂跑?”
渾邪王一想也是,道:
“所以單於的意思是……”
軍臣單於冷冷地開口道:
“所以,那些放牧的牧民,應該是全都死了,被人殺了!”
渾邪王愕然開口:
“漢人邊郡的騎兵這麼厲害?不對,難道是漢人的朝廷軍?”
軍臣單於表情閃爍,恨恨地開口道:
“本單於就知道,天下不會有憑空掉下來的好處。”
“一定是漢軍主力就隱藏在馬邑周圍,他們害怕馬邑附近的牧民會偵查到他們的動向,所以提前將牧民全殺了。”
“但他們壓根就沒把這些牛羊放在心上,又或者是擔心收攏牛羊會被我們的斥候抓住。”
“這裡麵一定有問題,說不定馬邑有埋伏!”
在軍臣單於的命令下,十萬匈奴騎兵很快停下腳步。
對於這個結果,渾邪王明顯有些不太甘心,立刻進諫道:
“單於,我覺得您還是有些過於緊張了。”
“如果這真的隻是幾個膽小如鼠的牧民導致牛羊牲畜無人看管,我們卻因此而放棄了攻取馬邑的機會,豈不是太過可惜?”
周圍的諸多匈奴大小王們也紛紛開口,對渾邪王的話表示支持。
大家召集了這麼多兵馬,馬上就要到馬邑了。
這種時候說不去,那豈不是白跑一趟。
軍臣單於看著這些部下,又陷入了遲疑之中。
的確,隻是一些牛羊牲畜,又沒有見到真正的漢軍主力。
難道就因為這點牲畜便放棄?
就在軍臣單於動搖的時候,另外一名匈奴小王飛奔而來。
“單於,我們剛剛攻破了一處漢軍哨所,從裡麵俘虜了一個自稱是雁門郡尉史的人!”
軍臣單於趕忙開口道:
“快,把他帶過來!”
很快,這名尉史就被押到了軍臣單於的麵前。
軍臣單於盯著這名尉史,冷冷道:
“你們在馬邑設下埋伏想要引誘本單於的計謀已經敗露了,老實交代出漢軍主力的情報,本單於可以讓你活下來,在大匈奴享受富貴。”
“否則,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這名尉史聽到軍臣單於的話之後嚇了一跳,趕忙結結巴巴地開口:
“是我們大漢的禦史大夫韓安國!他帶著十萬人埋伏在馬邑周圍,還有大行王恢帶著三萬人出發,準備包抄大匈奴的輜重部隊!”
如此這般,這名尉史將所有的情報統統都交待了出來。
軍臣單於越聽越是心驚。
他原本隻不過是有所懷疑,故而用話語詐唬一下這個尉史。
沒想到,他的懷疑竟然是真的!
已經跟匈奴和親了幾十年的西漢王朝,竟然真的在馬邑周圍埋伏了十萬大軍,等著軍臣單於自投羅網。
“好,好,好!就差一點,本單於就被劉徹那個家夥給賣了!”
軍臣單於咬牙切齒地咒罵了劉徹幾句,隨後看向麵前的尉史。
“本單於得你,乃天意也!天不亡大匈奴,故而讓你前來告知本單於!”
這一刻,軍臣單於分外慶幸。
同樣的故事,在一百年前曾經上演過一次。
當時還是戰國末期,趙國大將軍李牧就設計引誘匈奴大軍進入趙國境內,等匈奴大軍到了埋伏圈之後,李牧領趙軍一舉殺出,大破匈奴。
那一戰,匈奴陣亡和被俘虜的兵馬超過了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