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隨從官員們親眼目睹了張騫和樓蘭王之間的交涉,對張騫的處變不驚和從容態度極為佩服。
有人忍不住開口道:
“大人難道就不怕那樓蘭王突然變臉,直接殺過來嗎?”
剛剛張騫的態度除了一開始的客套外,剩下的時間都非常強硬。
這種強硬讓眾人都捏了一把汗。
張騫哈哈一笑,非常平靜地開口道:
“有什麼好怕的?我們代表的可是整個大漢,難道大漢會畏懼這小小的、轄地連大漢一個郡都不如的樓蘭國?”
頓了頓,張騫又隨意地開口說道:
“況且咱們這邊可是有整整五百精銳,真要比起來,咱們隨便殺光他們,怕什麼?”
這位出發前剛剛被封為大漢中郎將的中年男子,雙目中閃過一絲殺機。
被匈奴囚禁了這麼多年,又在西域諸國輾轉來回,如果張騫是一個沒本事的愣頭青,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若是剛剛樓蘭王真敢發動進攻,張騫也不介意讓樓蘭換一個新王!
大漢的使者,可不是隻會卑躬屈膝,賠著笑臉說好話的。
不服?手底下來見真章就是!
張騫一行順利經過了樓蘭和車師國,又拜訪了沿途的幾個國家。
這些國家的國王中,有好幾個還是當年張騫的故交。
他們早就已經飽受匈奴人的奴役和摧殘,得知大漢使者的到來後都非常高興,很隆重地招待了張騫。
張騫向他們介紹了大漢的風土人情,以及近年來漢匈戰爭的實況,又拿出了事前準備好的禮物送給他們。
精美的大漢絲綢、瓷器頓時讓這些西域國王們如獲至寶,張騫講述的那些情況更是讓西域國王們對大漢身亡不已。
大部分國王都還是比較謹慎的,並未立刻就表明態度投靠大漢。
張騫也表示理解。
匈奴人統治了西域近百年,張騫也不指望一兩次的出使就能讓彆人納頭就拜。
張騫對這些國王發出邀請,讓他們到時候可以派出使者隨張騫回歸長安去做一個實地見證。
所有的國王都欣然答應了這個邀請。
終於,張騫等人抵達了烏孫國。
看著麵前的烏孫國都,張騫的心中有些感慨。
“真是時移世易啊。”
在百年之前,河西走廊一帶主要有三個比較強大的部族勢力。
在河西走廊東邊,也就是焉支山一帶的,是大月氏。
在河西走廊西邊,也就是如今大漢酒泉、敦煌一帶的,是烏孫。
在毗鄰河西走廊草原上的,是匈奴。
三大部族原本相互征伐,相互牽製,屬於一個類似三國殺的局麵。
後來匈奴一代雄主冒頓單於崛起,曾經在大月氏當過人質的冒頓單於非常熟悉河西走廊的情況,各種威逼利誘和聯姻等手段,將烏孫綁上了匈奴人的戰車。
在強盛的匈奴和烏孫聯手攻擊下,大月氏連戰連敗,不得不離開河西走廊,一路向西逃亡。
冒頓、老上兩位單於原本允諾將河西走廊和烏孫平分,但真到了大月氏敗逃後,匈奴人又不認賬了。
此時的匈奴可是在白登之圍中逼迫劉邦求和,讓大漢不得不和親嫁女開放互市的強大新興草原帝國。
怎麼可能白白把河西走廊這種豐饒之地給烏孫?
匈奴單於下達命令,讓烏孫人跟隨大月氏向西,一路進行追擊,務必要把大月氏亡族滅種。
烏孫人不敢違背匈奴單於的命令,隻能緊跟著月氏人渡過戈壁大漠,追到西域。
烏孫人前腳剛離開河西走廊,後腳匈奴的右賢王就來了。
從此,河西走廊全境都成為了匈奴右賢王的轄地。
到最後,這場三國殺之中失敗的大月氏和勝利的烏孫都被迫離開了棲息幾百上千年的祖地,匈奴人則來了一個贏家通吃,賺麻了。
烏孫人當然也不是傻瓜,他們也知道自己被匈奴人算計了,心裡對匈奴人也是怨恨的。
可當時的匈奴如日中天,區區烏孫又怎麼敢和匈奴帝國對抗?
隻能忍氣吞聲,蝸居在西域,給匈奴伏低做小。
當然,烏孫畢竟也是一個比較強大的部落,匈奴人也擔心把烏孫逼急了,就給了烏孫人一個權力。
那就是幫助匈奴掌控西域。
多年來,烏孫作為匈奴人的爪牙和打手,在西域北疆建立了國家,威懾整個西域所有小國。
匈奴人吃肉,烏孫人喝湯,各個小國的王族、官員們吃點殘渣,共同壓榨西域的普通老百姓。
這種模式非常穩定地持續了上百年,直到劉徹登基,漢匈戰爭全麵爆發。
隨著漢軍一次次的勝利,匈奴帝國的實力不斷被削弱,急需回血。
放眼周圍,西域是唯一的血包。
匈奴自然而然地加大了對西域的吸血力度。
本來這也沒啥,無非就是苦一苦西域老百姓嘛。
西域老百姓一直都是苦哈哈的,再苦一點也沒什麼。
但問題是,匈奴失血的速度太快了!
先是衛青一波波的放血,緊接著又來了個霍去病。
霍去病比衛青還要凶殘,上來就是割肉!
右賢王所部直接被霍去病四次出征徹底打殘。
這都不是普通的割肉了,這是活生生砍掉了匈奴單於伊稚斜的右臂!
伊稚斜為了維持自己的力量來繼續統治這個輝煌的草原帝國,隻能變本加厲,甚至到了竭澤而漁的地步。
開始的時候,是苦一苦西域老百姓。
後來發現西域老百姓身上實在是沒油水了,伊稚斜就把本該分配給西域國王、官員們的那點殘渣都拿走了。
西域國王官員們氣得不行,但麵對匈奴這個龐然大物,依然還是敢怒不敢言。
可這還不夠彌補右賢王部覆滅的損失啊。
伊稚斜乾脆又把烏孫人喝的那點湯也都端走。
等於是西域所有的產出,通通都被匈奴人吃乾抹淨,一點不留。
這下烏孫人自然就不乾了。
我們烏孫幫你打跑了大月氏,把祖地都讓給了你匈奴的右賢王,還幫你鎮守西域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現在我們就喝點湯,你都不給?
烏孫王獵驕靡立刻就對匈奴單於伊稚斜提出抗議,要求把烏孫人的湯還回來。
伊稚斜一看,喲嗬,現在大匈奴被漢朝欺負也就算了,你烏孫這條大匈奴養了百年的狗也敢跳出來和大匈奴狺狺狂吠?
我堂堂大匈奴帝國單於不要麵子的嗎?
按照草原強者為尊的傳統,伊稚斜本打算親征烏孫,把烏孫從上到下屠戮一遍,讓烏孫繼續乖乖地當小弟。
可伊稚斜沒機會啊。
南邊的大漢攻勢實在是太猛了,伊稚斜根本不敢調動匈奴大軍奔波幾千上萬裡,去西域找烏孫的麻煩。
好在匈奴控製烏孫百年,想要在烏孫內部搞搞事,輕而易舉。
在伊稚斜的授意下,烏孫內部爆發了巨大的內訌。
對伊稚斜不滿的烏孫王獵驕靡遭遇了內部勢力,主要是來自兒子大祿的挑戰,焦頭爛額自顧不暇,短時間內無法造成匈奴的麻煩。
在出發之前,劉徹和張騫商量的時候,他們還不太清楚烏孫國內的具體情況。
當時這對君臣的打算是,用大漢最近取得的勝利勸說烏孫保持中立,不支援匈奴即可。
這樣大漢也就能斷掉匈奴在西域的最大助力,對漢匈戰爭的整體局麵是非常好的幫助。
隨著張騫一路進入到西域,從各種勢力的來往中逐漸搞清楚烏孫的具體情況。
這位大漢中郎將突然覺得,或許自己還真的有希望說服烏孫王獵驕靡,讓烏孫成為大漢從西域方向插向匈奴的一把尖刀!
幾百人的龐大使團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在城門口就被攔下。
通報了身份後,張騫就耐心於城門處等待著。
很快,一名衣著頗為華麗的年輕男子就帶著一些隨從策馬而至。
“大漢使者在哪?”
男子來到張騫麵前,帶著笑容開口。
“我乃軍須,是如今烏孫國的岑陬。”
“我代表我祖父,尊貴的烏孫王獵驕靡歡迎各位的到來。”
軍須?
這個名字讓張騫心中一動。
從之前打探到的情報來看,烏孫國內的亂局,這位王孫軍須可是主角之一。
烏孫王獵驕靡年事已高,早年立長子為繼承人,但這個長子卻在幾年前死了。
獵驕靡心痛之下,將長孫,也就是這個王孫軍須立為新的繼承人。
這下子,獵驕靡其他的兒子就不高興了。
死了大兒子,應該讓其他兒子來繼承啊,怎麼就讓孫子輩來了?
獵驕靡畢竟統治烏孫多年,這些兒子們本來還不敢說啥。
正好獵驕靡因為利益和匈奴發生衝突,伊稚斜順勢支持獵驕靡的另外一個兒子大祿。
大祿帶著上萬人的兵馬直接獨立出來,和老爹獵驕靡形成對抗之勢。
大祿聲稱,除非獵驕靡廢掉軍須,改立大祿為繼承人。
否則,這場烏孫內亂就一定會持續下去!
張騫想到這裡,心中不由欣喜。
亂,亂點好啊。
咱們當外交官的,就怕你國內不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