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劉徹的製度,無論是任何刑罰,都可以交錢免罪。
李陵的祖父李廣第一次全軍覆沒後,就是交錢免除了死罪,貶為庶民。
但問題來了。
司馬遷沒錢!
作為一名秉公直筆,家風端正的大漢官員,司馬遷這一家代代都是清廉無比,嚴於律己。
要免罪的那一大筆錢財,司馬家根本就拿不出來。
換做平時,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司馬家代代都是太史令,在朝中當然也有自己的人脈。
隻要去借來足夠的錢交上去,今後慢慢償還也就是了。
可司馬遷犯的事太大了。
他竟然為了背叛大漢的叛徒李陵說話!
那些司馬家的人脈貴族官員,根本沒有人敢在這種時候借錢給司馬遷。
借點錢當然是小事,可萬一因為這件事情被劉徹遷怒,那可就麻煩大了。
所以,司馬遷最終也沒有能借到錢。
於是司馬遷就變成了一個閹人。
【腐刑對當時的任何一個士人來說,都是極為難堪的羞辱。】
行刑結束之後,司馬遷回到家中,臉色慘白。
“我活著還有何意義!”
司馬遷瞞著家人,在自己的書房橫梁上吊起三尺白綾,打算自殺。
就在他準備把脖子伸進去的時候,突然看到了自己書桌上攤開的一篇簡牘。
簡牘的右上角清楚地寫明了標題。
《始皇本紀》。
這是未完成的《史記》原稿。
司馬遷死死地盯著《史記》,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
良久,他發出一聲歎息。
“我一死何妨,若不完成此書,如何去九泉之
司馬遷將白綾解下,一瘸一拐,重新坐回了桌案麵前,伸出有些顫抖的手,堅定地開始研墨。
【司馬遷遭受腐刑,從此深居簡出,不再對外來往。】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愛護顏麵,並沒有人感到意外。】
【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受打擾的司馬遷發奮著述,終於在數年後完成了《史記》的寫作。】
【華夏曆史記載的全新一頁,由此開啟。】
看到這裡,曆朝曆代的皇帝也不由感慨。
【明太祖朱元璋:《史記》是華夏真正的瑰寶,若無太史公的記載傳承,許多曆史上的事跡就真的不為人知了。】
【宋太祖趙匡胤:司馬遷受腐刑,是其個人的恥辱,但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華夏的幸運。】
《史記》的意義,不單單是一本史書這麼簡單。
之前的各國史書,大多記載的都是各自君主的事跡。
就比如《竹書紀年》,講的就是晉國、魏國國君怎麼對外交往,怎麼發動戰爭,怎麼治理國內。
但對同時代的其他國家發生了什麼事情,除非是正好和晉國、魏國有關聯,又或者是震驚天下的超級大事件,不然是不會被寫上去的。
這樣的史書,更類似於後世皇帝的《起居注》。
而《史記》彆開生麵,以“本紀”“世家”“列傳”等方式,詳細記載了從春秋戰國時代到秦朝、漢朝重要人物的一生。
諸多重要人物相互間的命運交織,便將一幅當時華夏世界演變的畫卷完整地展開在了後世讀者的麵前,讓後世的華夏子孫真正明白了那個時代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湧現了哪些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
《史記》,是華夏乃至整個世界第一本完整記錄了一個時代整體風貌,人物性格,國家命運的曆史書籍。
至於西方的那些所謂的“史書”,隻要認真閱讀一下就會發現,都是類似於《山海經》之類的神話故事,壓根就和真實的曆史扯不上多少關係。
司馬遷雖非皇帝,也不曾改變過當時漢朝任何人的命令,無法阻止劉徹對李陵的怒火,甚至連保證自己作為男人的身體完整都做不到。
但司馬遷做到了任何一個華夏千古大帝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傳承。
正是在司馬遷的激勵下,一代代史家前赴後繼,到後來連皇帝都參與其中。
最終,二十四部煌煌史書,無數民間學者編寫的野史加在一起,造就了華夏曆史的傳承。
有傳承,才有根。
華夏的根基,就在這一行行文字之中,從一個人傳承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薪火相傳。
這就是司馬遷對華夏的巨大貢獻。
太史公,注定永垂不朽!
大漢世界中,漢武帝呼出一口氣。
“原來如此。”
“原來這就是《史記》成書的真相。”
“難怪……”
漢武帝終於明白了,在和其他世界線的劉氏後代皇帝交流中,劉秀、劉備等人為何總是對《史記》之事含糊其辭。
子不言父過,子孫不言祖宗之過。
這種事情,劉氏子孫們又怎麼好意思說給漢武帝聽呢?
漢武帝開口道:
“司馬遷呢?”
丞相公孫賀忙道:
“回陛下,司馬遷此刻應該還在太史官署中主持《史記》的編撰呢。”
這幾天的公孫賀其實很惶恐。
在金幕上,公孫賀居然看到了自己下獄,被劉屈氂替代的消息!
再結合之前金幕視頻中播放的內容,公孫賀基本可以肯定,曆史上的自己九成九在監獄中死翹翹了。
這讓公孫賀怎麼不慌?
漢武帝卻沒有注意到公孫賀語氣中的情緒,而是微微點頭道:
“明白了,傳令下去,賞司馬遷黃金一千鎰,升為侍中,仍兼領太史令,繼續負責編撰《史記》。”
金幕中,視頻繼續播放著。
鏡頭中,出現了一個牧羊人。
蘇武。
蘇武坐在樹樁上,手裡拿著一根節杖。
那是皇帝劉徹交給蘇武,象征著大漢使者身份的節杖。
在不遠處,二十頭公羊正在悠閒地吃著草。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年,北海的嚴寒並沒有殺死蘇武。
他身上的衣裳已經開始破損,但他的眼神依舊明亮。
一陣馬蹄聲響起,蘇武微微抬頭,看到李陵帶著一隊騎兵過來。
蘇武下意識地站了起來,露出驚喜的表情。
“李大人,你……”
蘇武目光落在了李陵身上,表情突然凝固。
此刻的李陵,竟然渾身上下,包括發型在內都是純正的匈奴人打扮。
蘇武臉色立刻變得陰沉,重新坐回了木樁上。
李陵來到蘇武麵前,跳下馬,明顯有些尷尬地行禮。
“蘇兄,好久不見。”
蘇武冷冷地開口道:
“你投降了匈奴?”
李陵越發赧然。
在得知蘇武沒有投降被放逐到北海後,李陵心中最多的情緒就是羞愧。
李陵並不敢來見蘇武,但在且鞮侯單於的一再命令下,李陵還是來了。
李陵對著左右隨從道:
“去擺設宴席,我等會要和蘇大人喝幾杯。”
隨從們很快離開,手腳麻利地在附近弄起一座比蘇武的小木屋豪華百倍的帳篷,布設宴席。
隻剩下李陵和蘇武兩人。
兩人都曾經出任侍中多年,雖也算不上至交好友,但也是絕對的老熟人。
蘇武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用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語氣對李陵道:
“我乃漢臣,爾乃漢賊,我與你無話可說,你請回吧。”
李陵默然半響,坐在蘇武旁邊的木樁上,道:
“陵並非自我開脫,但……蘇兄,聽聽我的故事吧。”
李陵也不管蘇武究竟聽沒聽,自顧自地,將出征浚稽山,激戰單於主力,最終投降的故事完完整整地告知了蘇武。
這一說就是一整個白天過去了。
夜色漸黑,蘇武站了起來,將羊群趕回了羊圈。
“右校王,宴席已經準備好了。”一名匈奴隨從過來彙報。
李陵尷尬地跟著蘇武,幾次想要開口邀請蘇武,卻又不敢。
蘇武伸手將羊圈的門關上,用繩子打了一個結,轉過身來。
“走,喝酒去。”
“啊?”李陵大感驚訝。
蘇武看了一眼李陵,平靜道:
“你投降,情有可原,我不怪你。”
“我乃大漢使者,本該和單於坐飲。”
“今日看在五千大漢勇士的份上,賞你一次光。”
李陵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
“多謝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