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咦了一聲,明顯來了興趣。
“讓朕看看。”
江充呈遞上來的桑弘羊不法事跡,裡麵真正針對桑弘羊的並沒有幾條。
大部分都是桑弘羊的心腹、子弟們利用給朝廷辦事的機會,趁機進行斂財。
劉徹怒了。
“這些個該死的家夥,竟然敢貪朕的錢!”
江充恭敬道:
“陛下,應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劉徹陷入遲疑。
該怎麼處置呢?
這還真是一個問題。
“把桑弘羊找來!”
很快,桑弘羊看著麵前這些江充送上來的資料,臉色如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臣有罪,還請陛下開恩!”
劉徹冷冷地開口道:
“按照大漢律法,你桑弘羊應該被免去官職,發配到邊疆修長城!”
桑弘羊苦苦哀求。
“請陛下看在臣儘心儘力給陛下效忠多年的份上,饒臣一命吧。”
律法這種東西,也就是說說而已。
誰不知道,劉徹想要人死,那就是一句話的事!
劉徹盯著桑弘羊,腦海中回想起這些年桑弘羊在斂財上的貢獻,最終一聲冷笑。
“你的那些部下和子弟,該懲處的還是得懲處。”
“桑弘羊,你禦下不嚴,免去你大司農的職位,降為搜栗校尉,仍主持大司農業務。”
桑弘羊趕忙謝恩。
離開禦書房,劫後餘生的桑弘羊又碰到了霍光。
霍光微笑對著桑弘羊開口道:
“恭喜桑大人從江充手中逃過一劫。”
桑弘羊苦笑一聲。
“霍大人知道了?”
霍光笑道:
“還不知道,但看桑大人是走出來而不是被抬出來,略有猜測。”
桑弘羊歎了一口氣。
“今後是真的要為陛下好好效力了。”
霍光目送桑弘羊遠去。
金日磾的聲音響起。
“我記得你好像並不喜歡桑弘羊的政策。”
霍光並沒有對金日磾的出現感到有多少意外,淡淡道:
“桑弘羊斂財過度了,朝廷得到的財富也沒有化為民生工程。”
“黃河泛濫了二十年,我兄長出征漠北的時候,中原民眾飽受黃河泛濫之苦卻得不到朝廷錢糧援助。”
“桑弘羊鼓吹的這種國策是堅持不了多久的。”
金日磾站在霍光身邊,跟霍光一起看著桑弘羊遠去的身影。
“說的好像這種政策隻有桑弘羊一個人就能推行得起來似的。”
霍光笑了笑:
“你敢說?”
金日磾倒也光棍:
“你堂堂冠軍侯親弟都不敢,我一個匈奴胡虜哪裡來的膽量?”
兩人不再說話,注視著桑弘羊在視線中消失。
良久,金日磾才道:
“你說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
霍光無所謂地開口道:
“反正總會有到頭的那一天。”
金日磾偏著頭,看著霍光:
“你就不怕大漢會變成第二個大秦?”
霍光沉默片刻,淡淡開口:
“有陛下在就不會,而且還有太子殿下。”
“當然,還有我。”
金日磾嘖了一聲。
“最近沒去東宮吧?”
“沒事就彆去了,有事也最好彆去。”
說完這句話,金日磾轉身消失。
【李廣利出征的失敗,在大漢國內引發了巨大的震動。】
表麵上,一切風平浪靜。
但實際上,漢朝政壇引發了巨大的波動。
李廣利的政治盟友劉屈氂被瘋狂彈劾,劉徹斂財的最佳工具人桑弘羊被破天荒地免去大司農的職位,都是這些波動的外在顯現。
統治階級內部,對皇帝劉徹也同樣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一次性用鑄幣稅收繳了天下三成五甚至更多的財富,卻無法取得一場勝利。
這樣的皇帝,還適合統治大漢嗎?
許多人開始將目光投注到太子劉據的身上。
他們認為,是時候讓劉徹效仿當年趙武靈王的舉措,退位讓賢了。
劉據當然並不是那種能帶著大漢開疆拓土,成就千古大業的皇帝。
但至少,劉據能安下心來,讓大漢休養生息,獲得一段時間的喘息。
換作以前,這些人當然不敢這麼囂張。
但現在,劉徹已經老了!
一個馬上就六十歲,打仗也打不贏,還在不斷斂財的皇帝。
人心浮動啊。
【一直以來都隱藏在劉徹光環之下的太子劉據,就在這次兵敗漠北的背景下,被那些對劉徹極為不滿的臣子悄無聲息地推到了政治舞台的正中央。】
金幕中,開始播放太子劉據的人生。
作為劉徹的皇長子,劉據的開局是非常順利的。
他的母親衛子夫生下他姐姐的時候,在宮裡還麵臨著皇後陳阿嬌的壓製。
但等劉據出生,已經登基十三年的劉徹終於迎來了長子,可謂是欣喜若狂。
高興至極的劉徹命令枚皋及東方朔作《皇太子生賦》及《立皇子禖祝》之賦,幾乎是直接向天下宣告了劉據的地位。
更讓人羨慕的是,劉據還有一個好舅舅衛青。
衛青在對匈奴征戰中接連取勝,讓軍隊迅速倒向了劉據。
這種背景之下,小劉據得以憑借嫡長子的身份,毫無懸念地成為了大漢皇太子,一當就是幾十年。
緊接著,他的表哥霍去病又瞬間崛起,一飛衝天。
漠北之戰,封狼居胥,霍去病名垂青史的同時,也讓劉據的地位空前穩固。
舅舅和表哥同為漢朝大司馬,母親是大漢皇後。
這樣的太子,誰敢挑戰?
花無千日紅。
霍去病的去世,對劉據而言是非常沉重的一擊。
沒有了牽製衛青的人選,劉徹彆無選擇,隻能壓製衛青。
這也讓那些原本不敢挑戰劉據的皇子們,看到了機會。
劉據本身,並非毫無缺點。
最大的一個缺點,就是他的政見和劉徹完全不同!
劉徹所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實際上並非所有儒家學派的思想都用。
劉徹最喜歡的,是以董仲舒為首的“公羊學派”。
公羊學派思想非常激進,其中“百世之仇猶可報也”這句話,更是給劉徹對匈奴展開大規模戰爭提供了直接的理論依據。
劉徹並不覺得公羊學派的領袖董仲舒是一個合適的老師,而是讓其他公羊學派的大儒對劉據進行教導。
這些大儒一個個雄心萬丈,希望能讓劉據成為第二個劉徹。
但無情的事實卻讓他們震驚了。
皇太子劉據,對《公羊傳》並不感興趣!
礙於父皇劉徹的命令,劉據的確也完整地學習了《公羊傳》,並頗為精通。
然而,劉據私底下更喜歡的,卻是儒家公羊派的死敵,穀梁派。
金幕中,年輕的劉據來找衛子夫。
“母後,孩兒希望學一下穀梁派的經典。”
“什麼?”向來以沉穩謙和著稱的皇後衛子夫,當場就被嚇得花容失色。
“據兒,你不能學習穀梁派!”
穀梁派有什麼問題?
“犬儒”這個詞,就是公羊派發明出來的,特指穀梁派的。
從穀梁派誕生一直到現在華夏建立為止,這個詞能列入用詞最精準的至少前一百名。
現代華夏人最深惡痛絕的“儒家糟粕”,十成裡至少有八成來自穀梁派。
典型的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又比如什麼宗法壓榨、浸豬籠、裹小腳……
全都是穀梁派大力提倡的。
公羊派屬於儒家之中最為激進,動不動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派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