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脈就在前方。
趙充國心中喜悅,吩咐屬下。
“速速派人前去聯絡烏孫國,通知在那裡的常惠校尉。”
“告訴他們老夫已經來了,讓他們把最新的情報傳遞過來,老夫看看要怎麼和匈奴人做過一場!”
說話時,以這位老將多年的閱曆和城府,依舊止不住那咬牙切齒的表情。
二十多年前,追隨李廣利在漠北的那一戰,是趙充國人生中最大的失敗。
大漢朝十萬主力,全軍覆沒於漠北!
這麼多年,趙充國無時無刻不想殺回漠北,向匈奴人複仇,告祭當年那一戰中死亡的十萬袍澤。
如今,這個向匈奴單於親自複仇的機會終於來了。
這如何不讓他激動!
派出使者通知烏孫方麵後,趙充國繼續領兵前進。
不曾想,一個多時辰後,使者竟去而複返。
趙充國一臉疑惑地看著麵前的使者:
“怎麼回事?”
使者臉上的表情極其古怪,策馬往旁邊一讓。
“侯爺,這是在路上碰到的,常惠校尉派來的使者。”
趙充國這才發現自家使者背後原來還有另外一名信使。
信使上前,恭敬對著趙充國行禮:
“常鎮見過侯爺。”
趙充國一聽這名字就知道對方應該是那位護烏孫校尉常惠的族人,但此刻他求戰心切也懶得廢話,直接道:
“匈奴人在哪?常惠校尉和烏孫人在哪?”
常鎮胸膛一挺,正色開口:
“回侯爺的話,仗已經打完了。”
“什麼?”趙充國目瞪口呆。
“打、打完了?”
聽著老爺子結結巴巴的問話,常鎮露出笑容。
“是的侯爺,仗確實已經打完了!”
鏡頭一轉,一片遼闊的草原出現在畫麵中。
五萬烏孫騎兵,正在老國王軍須靡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朝著東方前進。(注:前文錯寫烏孫在位國王名字,已更正。)
在軍須靡的身邊,大漢護烏孫校尉常惠的身體挺得筆直,策馬隨行。
一名烏孫斥候飛奔而來,對著軍須靡稟報:
“大王,前方一百五十裡地發現匈奴軍隊蹤跡,數量在六萬左右。”
“從旗幟來判斷,應該是匈奴右穀蠡王以及一部分王庭中小部落。”
“沒有發現匈奴單於的大纛和王帳!”
“什麼?”軍須靡聞言,麵露疑惑。
“不對吧,這一次前來的應該是壺衍鞮單於才對,怎麼會是右穀蠡王?”
一旁的烏孫大將翁歸聞言,不由有些擔憂。
“大王,這會不會是匈奴人的詭計?”
“恐怕那匈奴單於還帶著王庭兵馬躲在一旁,就等著我們和右穀蠡王出戰,然後過來撿便宜呢。”
軍須靡聞言,表情變得鄭重。
“若如此,那恐怕我們的麻煩大了。”
右穀蠡王都已經有六萬騎兵,再加上壺衍鞮單於的王庭本部,豈不是隨隨便便超過十萬?
這可不是五萬烏孫騎兵能抗衡的。
事實上,即便僅有眼前的六萬右穀蠡王所部,軍須靡也覺得自家烏孫五萬騎兵打不過!
軍須靡遲疑片刻,看向一旁的常惠。
“常將軍,你怎麼看?”
常惠其實就帶了五百人過來。
但誰讓他的身份不一般呢?
持大漢皇帝劉病已符節,護烏孫校尉!
烏孫既然已經決定在這場戰爭中認大漢當爹,那常惠就是大漢派來的監軍。
他的意見,軍須靡必須得重視。
常惠沉吟片刻,開口道:
“眼下局勢不明,不如先暫時紮營,等候更進一步的偵查。”
“趙充國將軍方麵,也需要時間去聯絡。”
軍須靡點了點頭,道:
“常將軍所言極是,那就先等兩天吧。”
【兩天後。】
烏孫王帳之中,諸多烏孫將領齊聚。
軍須靡表情嚴肅:
“經斥候偵查確定,方圓三百裡之內,匈奴人應該隻有右穀蠡王這一支軍隊。”
“右穀蠡王已經迫近到我們大營五十裡地的距離。”
“你們有什麼想法?”
在場的烏孫眾將聞言,麵麵相覷。
我們特麼的是臣子,你才是大王啊!
這時候問我們的想法?
但也有人聽出了軍須靡的言外之意。
這個人就是烏孫大祿之子,這一次烏孫軍隊的右將軍翁歸。
翁歸開口道:
“大王,臣認為,匈奴來勢洶洶,我們不如先行撤退避戰,等待大漢趙充國將軍率領天兵前來會合,再與之決戰。”
翁歸的老爹大祿是軍須靡的弟弟,在烏孫國內掌控著僅次於軍須靡的強悍軍隊,扮演著類似烏孫丞相的角色。
由於軍須靡至今沒有兒子,許多人都認為翁歸將來會成為烏孫的下一任國王。
他的話,是非常有分量的。
翁歸話音落下,立刻就得到了許多烏孫將軍的附和。
“是啊是啊,我們烏孫是小國,很難和匈奴抗衡,先撤退最為穩妥。”
“大漢天兵一到,我等分分鐘便可反殺匈奴,忍耐一時也無妨。”
“左右不過是撤退幾百裡罷了,讓一讓匈奴人又如何?”
軍須靡聽到這番話,老臉上不由露出笑容。
事實上,軍須靡自己也不敢打!
作為執掌了烏孫將近四十年的老國王,年紀早就已經讓軍須靡的雄心消耗殆儘。
若不是明確獲得了大漢的撐腰,匈奴剛剛發兵,軍須靡就會立刻率領烏孫臣服,重新倒向草原一邊。
在軍須靡看來,這一次戰爭的主角是大漢和匈奴。
自己治下的烏孫,無非隻是充當了引發戰爭的角色罷了。
怎麼可能去和匈奴人玩命嘛!
軍須靡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常惠。
“常將軍,你覺得呢?”
不管怎麼說,常惠這個大漢派來的監軍,總是要征求一下其意見的。
常惠沉思片刻,緩緩開口:
“坦白說,我覺得大王或許太高看匈奴人,也太小看你們烏孫了。”
“我認為,完全不需要等待趙充國將軍領兵到來,單憑我們這裡的五萬烏孫勇士,就足以擊敗對麵右穀蠡王率領的匈奴軍隊!”
“啊?”這一刻,烏孫君臣的表情出奇一致。
翁歸回過神來,怒道:
“常將軍,你是在開什麼玩笑!”
“我們烏孫怎麼可能打得過匈奴,要真打得過,我們又怎麼會在西域?”
當年的烏孫可不在西域,而是在祁連山的最西北一帶,也就是如今大漢的敦煌郡、酒泉郡遊牧。
那時烏孫和占據了祁連山東南部的大月氏,以及正東方漠南草原的匈奴形成三足鼎立的態勢。
後來隨著匈奴一代天驕冒頓單於的崛起,烏孫選擇和匈奴一起痛擊據說是雅利安人後裔,一看就“非我族類”的大月氏。
本來說得好好的,滅掉大月氏,賀蘭山歸匈奴,祁連山東南部歸烏孫。
沒曾想,大月氏真的被雙方聯手打跑,不得不沿著祁連山逃往西域後,冒頓這個老小子翻臉了。
冒頓告訴當時的烏孫王,整個大月氏的地盤,從祁連山到賀蘭山,全部都要歸匈奴剛剛成立的右賢王部。
烏孫王火冒三丈,合著搞了半天,你讓我們烏孫給你匈奴打白工,你吃獨食?
遊牧民族,一言不合就開乾。
然後烏孫就被冒頓乾服了。
冒頓把烏孫擊敗後,將烏孫王的腦袋拿來做成頭骨酒杯,立了一位新的烏孫王。
接著他告訴新烏孫王,祁連山的西北你們也不許住了,你們就一路追殺大月氏去吧。
什麼時候大月氏滅族了,什麼時候你們烏孫回來。
新烏孫王無可奈何,喝完用老烏孫王頭骨製成的酒杯裡盛滿的酒,抹著眼淚就帶著烏孫人離開了敦煌祖地。
就這樣,烏孫人一路追殺大月氏來到了西域,並在這裡重建了烏孫國,成為西域三十六國中最強大的國家。
以及,依舊聽命於匈奴的百年小弟。
如果說大漢通過衛青、霍去病兩位絕代天驕成功擺脫了匈奴帝國造成的心理陰影,甚至反過來對匈奴人占據了心理上的優勢。
那烏孫人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匈奴對烏孫的百年奴役和欺壓,早就已經讓烏孫人骨子裡對匈奴充滿了畏懼。
軍須靡敢於在漢朝的支援下領兵反抗匈奴,這對烏孫人來說都已經是充滿無比勇氣,堪稱開天辟地一樣的偉業了。
現在,常惠竟然要烏孫不等漢朝趙充國部援軍,就獨自和匈奴軍隊作戰?
這特麼不是純扯淡麼!
回過神來,烏孫君臣整齊劃一地開口。
“不行!”
“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