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麼能這麼說你!”
伊挽月顯而易見地生氣了。
秋白榆笑著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淡定,然後繼續說道:“我本來是不信這話的,但是說的人多了,我也不自覺開始信了,再加上被欺負了自卑,就更相信了。
“我以為沒有爸媽真的是我的錯,所以我不敢告訴外婆,怕她也會罵我,怕她也不要我了。
“那時候的我,真的很怕連外婆都沒有了。”
年幼的孩子鑽了牛角尖,默不作聲地站在陰影裡,任由陰影吞噬。
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她外婆發現了。
她外婆看出來她不想去上學了。
在外婆的一再逼問下,她終於撐不住,崩潰地哭著說出在學校被欺負的事情,然後一邊哭一邊無措地求外婆不要罵她,不要丟掉她,她不是不好的小孩。
她被嚇壞了,整個人都在發抖。
那個時候的她,比在學校被欺負還要害怕。
但是外婆沒有罵她。
她隻是讓她把眼淚擦乾淨,然後就拉著她去了學校,再然後……
外婆把欺負她的那幫男孩子全部揪出來罵了一通。
外婆罵得很大聲很大聲。
罵得整個年級的老師都來了,連校長也來了,最後這些小孩的家長也來了。
場麵一度混亂。
她至今都忘
不掉她外婆一人舌戰群雄的場麵。
她外婆每天都會出門跳廣場舞,身子板硬朗結實,聲音中氣十足,直接給那些個家長和小孩都攻擊得抬不起頭來。
把年幼的她都看愣了。
當時外婆就站在她身前,發叢裡露著幾縷白發,臉上也有皺紋,可是她卻那麼高大,那麼光芒萬丈。
那是她離太陽最近的一次。
外婆成了她光芒四射的太陽。
她還記得那天走出辦公室後,她牽著外婆的手,木訥地看著外婆,然後外婆伸出手來輕輕地把她的眼淚擦走了。
“你這孩子,怎麼一點也不像我呢?”外婆這麼說。
是啊,為什麼不像呢?
那麼潑辣直爽的一個人,孫女卻那麼自卑。
可就是那一刻起,她忽然有了勇氣。
她得像外婆一點才行,要跟外婆一樣,要像是外婆家的小孩才行。
秋白榆收回思緒轉頭看向伊挽月:“所以就有了今天的我。”
她不會再做受氣包,她還保護了一個孩子,就像外婆當年保護她一樣。
她終於和外婆一樣了。
她永遠都是外婆的孩子。
她的手被人輕輕握住。
“外婆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伊挽月溫聲道。
“是開心,”秋白榆說,“她甚至笑得很大聲。”
伊挽月:“?”
秋白榆:“我讀書那會罵過來找事的人,還給人罵哭了,我外婆知道後很高興,說我終於像她了。”
伊挽月忍不住笑了,收回自己的手。
秋白榆唯一可惜的是,外婆沒能等到她畢業,沒能等到她賺大錢讓她過上好日子……
手中的飲品驟然變得酸澀起來,她放下杯子,伸手拿起另一個空杯給自己倒了杯酒。
想喝,又有點猶豫。
“我酒量不太好。”
伊挽月道:“想喝就喝吧,不必在乎酒量深淺,還有代駕呢。”
秋白榆說:“有道理。”
酒瓶傾斜,香醇的紅酒傾瀉而出落入杯中。
她一飲而儘,又續上一杯,這次沒再仰頭就乾完了。
伊挽月看著她的動作,察覺到了點什麼,輕聲道:“你是不是想外婆了?”
秋白榆沉默地點了點頭。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世界上最愛她的外婆了……
伊挽月還是頭一回看見秋白榆沉悶的模樣。
沉默片刻,她伸出手溫柔地將她的腦袋放在自己肩膀上。
“外婆可能和你一樣也在另一個世界開始了新的人生,說不定過得比你現在還好。”她這麼安慰著。
她說完之後,耳畔傳來一聲輕笑。
而後便是“咣當”的碰杯聲。
“很有道理,”秋白榆說,“我外婆那麼好,她值得有一個完美的人生。”
說不定呢?
說不定她外婆真的在另一個世界活著。
說不定外婆比她現在過得還要好。
外婆會很幸福這件事,光是想想她就已經感到滿足了。
她淺淺飲了一口酒,問:“外婆一定也會想我吧?”
“會的,”伊挽月回答她,“因為你是最像她,也是她最愛的孩子。”
伊挽月又說:“你還保護了一個孩子,就像她當年保護你一樣,她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
很溫暖很動聽的回答。
秋白榆的心情因為這個回答瞬間燦爛不少。
“你的話讓我的心情很好,還要謝謝你……謝謝你和我做朋友。”
酒杯再次輕撞,然後輕輕貼著,沒有退離。
秋白榆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眼中浮起滿足的笑意:“挽月,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
“乾杯。”
包間裡燈線微暗,她們離得很近。
伊挽月看見燈光落在秋白榆的眼睫上,投落一片小小的陰影,襯得她的睫毛又細又長。
她似乎是酒勁上來了,原本白皙的臉上暈著淺淺桃色,嘴唇上帶著盈盈水光,竟有著說不出來的動人。
頭頂落下的光忽然變得很曖昧。
伊挽月沒來由地問了一句:“白榆,你原本就長這個模樣嗎?”
秋白榆點了一下頭,低頭指著自己的臉。
“一模一樣。”
所謂沉浸式體驗就是同名同姓還要用同一張臉。
係統可謂是“用心良苦”,生怕她代入不了。
這時,有一隻手溫柔地落在她的臉龐上,忽地緩緩托起她的臉。
她撞進一雙天生多情的眼睛裡。
那雙眼睛在笑,那雙眼睛裡全是她。
伊挽月說:“你今天看起來……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