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應道:“是。”
周圍的人開始列隊跑步了,班長伊達航站在最前麵,領著整隻隊伍從他的身側掠過。
他的夥伴們投射來關心的目光,但鬆田陣平神情頹唐地停在原地,沒有回視。
趁著彆人晨跑的功夫,鬆田陣平找了塊樹蔭大的地方,盛著涼小憩。
他隻要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會自動浮現那枚特製炸彈的結構。
從昨晚躺在床上開始,他就反複模擬著拆除方法:一次次地失敗,再一次次地重建……就這麼度過了一夜,他都沒能得到答案。
鬆田陣平不甘心。
他自詡在機械拆解方麵是個天才,可他從未見過如此複雜險惡的炸彈。
這是他第一次敗下陣來。
若非昨日是在市區,他勢必會不顧他人的阻攔,用自己的生命與那枚炸彈一較高下。
但他現在沒機會了。
那枚罕見的特製炸彈或許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麵前。未來他隻能反複模擬炸彈的構造,一生都徘徊在腦中的迷宮,舉步維艱。
太糟糕了。
鬆田陣平厭惡這種感覺。
他闔上雙目,感受著陽光照耀在臉頰的溫熱感。直到有什麼事物遮蔽了陽光,佇立在他的身前。
“小陣平,晨跑結束了喔。”一道輕佻的男音。
鬆田陣平睜開眼,看見了留著中長發的紫眸青年在微笑。
“一夜沒睡吧,小陣平?”
萩原研二走到他的身側,和他靠在了一顆樹乾上,肩膀貼著肩膀。
鬆田陣平皺起鼻子,有些嫌棄地推了推:“你出汗了,離我遠點。”
但推搡了幾下毫無作用,鬆田見狀,也就任由萩原研二這麼賴著了。
周圍寂靜了下來。
晨風變得輕柔,樹木搖曳,晃落一地斑駁樹影。
“還在想昨天那枚炸彈嗎?”萩原研二平和地發問。
鬆田陣平沒有掩飾:“嗯。”
“還有機會的。”萩原研二說。
“我認為銀行案還有後續,那種特製炸彈不是劫匪安裝的,恐怕還有‘第三方’的勢力潛伏在暗中。炸彈一定還會再出現的。”
聽到這裡,鬆田陣平總算起了興致。
他坐直身子,滿懷期待地發問:“萩,我要怎麼做,才能再拆一次那種炸彈?”
他身旁的青年沉默了一會。
“我想,隻要入職警備部的爆/炸/物處理班——我們就機會。”
快畢業了,他們即將麵臨最後的考核。
是時候考慮自己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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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上收到淺川侑的電話時,萩原研二有些疑慮。
他知道淺川侑是警視廳的前輩,來找他恐怕是有什麼要緊事。
他雙手插兜站在警校門前,旁邊跟著在打哈欠的鬆田。
“難得晚上沒訓練,還要在這等什麼前輩。”鬆田陣平語調懨懨的,“我覺得我現在站著就能睡著。”
萩原研二歎了口氣:“你可以回去睡覺的,我和淺川先生說一下就好了。”
“不要。”卷發青年拒絕果斷,“肯定會錯過有趣的事情。”
萩原研二:“……”
看吧。笨蛋和小孩兩項都占。
但他們沒等來淺川侑,反而是一名戴著墨鏡的西裝男人找了上來。
男人大約四十出頭,頭發打理成了職場人士常見三七分式,體麵又一絲不苟。他闊步走來,不加掩飾地審視著二人。
“你們兩個,是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嗎?”男人詢問。
在警校門口被陌生人精確地叫出名字,看得出此人大有來頭。
萩原研二點點頭:“是。請問你是……?”
男人開誠布公地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我是大內,在警視廳警備部的爆/炸/物處理班工作。”
“我們在昨夜收到了一種構造特殊的炸彈殘骸。由於爆炸損毀,它的內部構造已經不可考了。但我聽說有個還沒畢業的年輕警察昨天嘗試過現場拆卸,所以想來了解一下裡麵的結構。”
大內掏出隨身攜帶的本子。
“是你們誰拆的?可以給我畫一下內部結構嗎?”
鬆田陣平伸出手,慢悠悠道:“我拆的。”
大內點點頭,把紙筆交予他。
鬆田陣平按下筆尖,循著腦海中的輪廓,毫不猶豫地著筆。
不過短短幾分鐘,精細到無以複加的結構圖,就惟妙惟肖地出現在筆記本上。繁雜的線路與微小的零件層層疊疊,鬆田從不同角度畫了好幾幅,不僅標注了重要的節點,還畫了不同層級的拆解圖。
大內接過筆記本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是鬆田吧?”
他摘下墨鏡,露出了遍布眼紋的雙眼,儘管天色黯淡,但仍舊難掩他如獲珍寶的喜悅。
“嗯。”鬆田陣平懨懨回應。
但他對自己畫下的東西並不滿意:“我已經儘量還原了。不過運算放大器下麵的那層接線板我沒拆,那上麵的電阻阻值太大了,卸下來會影響至少三條閉合電路。所以接線板下的具體結構我也不清楚。”
“不,你能畫到這一步已經非常好了。”大內感慨。
作為一名成日與炸彈打交道的警察,見到真正意義上的“天才”時,大內難免有些心潮澎湃。
他不假思索地拋出欖枝:“鬆田陣平,你有興趣來爆/炸/物處理班嗎?”
鬆田陣平一怔。
他回想起上午與兒時同伴的對話,不敢想象這一刻竟然到來的這麼快。
他當然有興趣。
雖然直麵炸彈,意味著他的生活將與危險相隨。但他現在滿心念著枚令他嘗儘失敗滋味的炸彈……
隻要進入爆/炸/物處理班,他就有機會再次挑戰它!
鬆田陣平想也沒想,直接扯住男人的衣領。
在對方驚愕的目光下,他滿懷期待地拔高聲調:“你說機動隊的爆/炸/物處理班?這還用問?肯定是——”
“等等。”一道聲音橫叉一腳。
鬆田陣平的話音戛然而止。
幾人一同扭過頭,隻見一名黑發青年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身邊。
“沒想到隻是路上堵車,就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青年拖長聲調,徑直走到二人中間。
“鬆田君,你先冷靜一下。”淺川侑微笑了起來。
“不如先聽聽我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