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發|
*
馬甲烏渡已經和雇主王憐花到達昆侖山下,草原一望無際,天空高遠,白雲濃厚。
烏渡和王憐花一起仰頭,看了好久。
來的路上並不輕鬆,風吹日曬、風餐露宿是常態,王憐花偶爾都會感到煩躁,但烏渡毫無怨言,表情一直十分平靜。
王憐花夜裡睡不著時他閉眼沉睡,王憐花覺得乾糧噎得慌時他埋頭啃,王憐花在看地圖時他在擦短刀……
王憐花覺得恐怕除了鹹魚派的事情之外沒有什麼能觸動烏渡。
哦,再加上潔癖。
“你打算怎麼做?”
王憐花問。
烏渡說:“跟緊我。”
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王憐花嘴角一抽,倒要看看烏渡究竟打算怎麼做,跟在烏渡身後。
兩人上山。
烏渡不做迂回事,王憐花等不及,所以步早打算要搞就要搞個大的。
羅刹教守衛森嚴,設置許多崗哨看守,監視情況,看是否會有可疑人員。
躲躲閃閃太繞了,烏渡直接上前,沒給人叫出聲的機會,一刀敲暈。
王憐花將一切交給烏渡做,自己不打算出手,但見到烏渡“仁慈”的舉動,忍不住扯扯嘴角,諷刺地笑了一聲。
烏渡看他一眼,烏黑明亮的眼睛十分溫和,兩人對視須臾,烏渡轉過臉,繼續向前。
之後他們便以這種方式避開或敲暈路上遇見的羅刹教守衛,兩人如願接近了羅刹教的大門。
門邊站著四個守衛,有兩個漢人長相的,也有兩個高鼻深目,頭發微卷的人。
王憐花冷眼看烏渡,打算瞧瞧這人究竟打算做什麼。
烏渡拔刀——刀鞘當然沒有褪去,他足尖輕點,便如離弦之箭般從藏身之地衝了出去,衣衫獵獵,宛若振翅高飛的烏鴉。
不等四名守衛反應過來,後頸便一涼,紛紛失去意識,倒地不醒。
王憐花上前,問:“這種方法進去時可以悄無聲息,但他們若是醒來該如何?”
烏渡道:“還用這種方法。”
王憐花:“你說過你會保護我的安全,我若是受了一點傷,都怪你。”
他倒要看看烏渡究竟能怎麼護住他又能平安帶走柴玉關。
烏渡點頭承諾:“我知道的,不會叫你受傷,還請放心。”
“……”王憐花對烏渡僅有的信任早在看到他選擇用這種方法進入羅刹教後便隱形了。
當初烏渡進石林洞府,也沒有這麼張揚……難不成是因為他那時做的事讓烏渡發現這種做法的好處了嗎?
王憐花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
兩人換上兩個漢人守衛的衣物,烏渡眉頭微皺,在王憐花穿得差不多時才開始動手,抿著嘴,排斥感顯而易見。
王憐花無聲地笑了,純粹是幸災樂禍——烏渡的潔癖有時候真的很讓人
說不出話,當他已經吃上了飯,烏渡還在擦桌子,當他已經躺到了床上,烏渡在隔壁嘩啦嘩啦地擦洗身體。
而烏渡的衣服穿不久就要換洗,王憐花急著走時,烏渡手拿長杆舉著還未乾透的衣裳在馬車外迎風吹。
王憐花想說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無力地看著他做那些事情。
所以現在王憐花見他不得已而為之,不幸災樂禍是不可能的。
兩人簡單地修飾了一下容貌,隨後悄悄進了大殿,在被人看到並詢問前飛快地進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走廊。
王憐花不說話,他就看著烏渡打算做什麼,也做好了倘若出了意外該如何跑路的打算。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與烏渡往來的時間不久,沒有要烏渡非死不可,但也不會不顧自己的安危。
步早知道柴玉關的所在,對方的處境著實算不上好,一直處於被沒養好傷就被逼供的循環,還能活著既有命硬也有玉羅刹非要讓人吊著他命的原因。
“少主今天又吵著要下山入關……陪他賭博也不行了,真想把我的錢要回來啊。”
“我攢了兩個月的錢全賠進去了,阿文給我贏光了!”
“那小子最狡猾了,少主的麵子都不給,都怪他少主才想下山去!”
前方傳來滿含幽怨的討論聲,烏渡和王憐花互相對視一眼,沒有動。
兩個羅刹教教徒走來,雙方狹路相逢,互相點點頭,交換一個苦笑,又離開。
平安無事。
王憐花心中暗忖,看來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少主的德性,覺得不用說他們也能明白,也不擔心被聽到有關少主的言論。
步早抬手扶了扶絡腮胡子,貼得有些歪的胡子撓得臉癢。
王憐花瞥見他淡定的神色,心中無力。
步早則在想,不愧是遊戲劇情裡死得很慘的假少主,瞅瞅,是個人都在說他小話。
羅刹教內身份最重要的玉羅刹不在,隻有一個玉少主,雖然是個假的,但也是個刷知名度的好媒介。
仗著王憐花不知道路,步早往玉天寶的所在的方位走去。
柴玉關身份特殊,於玉羅刹而言十分重要,應是在把守森嚴的地方,王憐花認為烏渡也照著這個方法尋找,便也沒有在意,一路上觀察周邊,記住路線。
七拐八拐,兩人仗著鎮定忽悠走路上忽然出現的羅刹教教徒,並試著套話,得到了有關地牢的模糊消息。
四周歸於寂靜,路上一時無人,王憐花若有所思,正要開口問烏渡,前方拐角處傳來氣衝衝的腳步聲,並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大吼:
“我不啊!!!叫我下山不行嗎?!到底我是少主還是你們是少主!”
聲音越說越尖利,像個發瘋的瘋子。
王憐花和烏渡來不及躲,前方一道人影氣勢洶洶地衝了過來,腳步跺得咚咚響。
他身後追著一個侍女和一個隨從,都是一臉無奈和焦急。
玉天寶從兩人中
間穿過,揮起的袖子重重拍在王憐花臉上,又拂過。
王憐花眼皮一跳。
步早轉身朝玉天寶的侍從說道:“你們去隻會讓少主更生氣,我們去追他!”
等兩人點頭,步早轉頭追上,王憐花反應很快,也追了上去。
他大致猜到了烏渡的打算,但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真要挾持了羅刹教的少主,隻會得罪得更狠。
烏渡是完全不考慮任何後果的嗎?
……
玉天寶很生氣,十分生氣。
長這麼大他想要下山一定要經過教主爹的同意,如今他爹下山有一段日子,他無事可做,想要下山卻不被允許,更令人憤怒。
究竟他是少主還是那些家夥是少主!一個個的在這件事上都隻會違逆他的意思!
身後傳來腳步聲,玉天寶抽空回頭看了一眼,方才攔在路上的了兩個男人追了上來,並且越追越近,像是飛過來似的……
嗯?
玉天寶意識到不對勁的同時,烏渡已經乾脆利落地堵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唔???!!!”
玉天寶瞳孔地震,想要掙紮,又被步早反剪雙手,側身壓在冰冷的牆麵上。
速度快得甚至用不著王憐花出手相幫,有種熟能生巧的感覺。
王憐花:“……”
玉天寶:“唔唔唔嗚嗚嗚??!”
步早不多說,向王憐花示意,兩個劫匪帶一人質躲進了最近的空房。
如今正是羅刹教教徒集合練武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集中在外邊的廣場。
除此之外,也有步早對這裡十分熟悉的原因。在走羅刹教劇情時玩家被擄到過羅刹教中,通過完成教內npc發布的小任務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和玉天寶有過交集——玩家的角色在最開始被性格惡劣暴躁的玉天寶狠狠欺負了一頓,雖然通過戰鬥模式找回了場子,但玉天寶並不是個討玩家喜歡的人氣角色。
但論倒黴程度,玉天寶是模擬江湖玩家公認的天大倒黴蛋,模擬江湖中的每個角色都比不上他。
房間內空蕩蕩的,光線昏暗,能從小小的窗戶口望見遠處的雪山。
步早伸手拍拍玉天寶的臉,用眼神向他傳達了不要出聲的信息。
玉天寶點頭如搗蒜。
王憐花抱臂旁觀。
烏渡摘下他嘴裡的布,玉天寶立刻大喊:“來、呃咕——”
趁他張嘴大喊,步早往他嘴裡塞了顆藥丸,抬著下顎一送,玉天寶咽了進去。
他麵露驚恐之色。
烏渡捏著他的臉頰,確保他將藥咽了下去:“想活命的話請配合我們。”
王憐花笑了一下,看看,這人自己是怎麼對待羅刹教的少主,竟然還說“請”……
玉天寶既懵且怒,他活這麼久還沒被這麼對待過,委委屈屈的點頭,烏渡鬆了手。
“請問羅刹教的地牢在哪裡?”烏渡禮貌地問道。
一個剛喂了自己毒藥的闖入者對自己如此禮貌,隻會讓玉天寶毛骨悚然,越看越覺得烏渡可惡又可怕。
他想了想,問:“我說了你們就會放我走嗎?”
烏渡還沒開口,王憐花先笑出聲:怎麼可能???[”
玉天寶轉頭看他,厚重的絡腮胡子遮住半邊臉,一直縮在後麵不說話,看起來神氣得很其實有可能是什麼忙都幫不上。
被寵得無法無天性格暴躁的玉少主做出來錯誤的判斷,朝他齜牙:“沒問你!”
“……”
王憐花額角青筋迸起。
步早看向玉天寶的眼神有些憐憫,果然,還是那運氣糟糕的倒黴蛋。
比起烏渡,王憐花可是更難搞的。
……
玉天寶手腳僵硬,並非因為闖入者喂他的毒藥,而是因為側腰抵著的一把匕首。
喂他藥的人禮貌得不行,後頭那個看岔眼的家夥過分得不行,兩人都要他帶路去地牢。
地牢具體有什麼人玉天寶並不清楚,教主爹對他很好,有求必應,玉天寶最近想下山入關,他爹答應得好好的,卻又在離去時變了卦。
說是因為石觀音的事情西域亂得很,若是被石觀音那些還活著的手下發現身份,會有危險,讓玉天寶在他回來之前不能下山。
玉天寶不高興,羅刹教內高手眾多,找人保護他不就好了?
教主之令不敢不從,無論玉天寶怎麼鬨怎麼吵,沒人放他下山。
如今還被奇奇怪怪的劫匪組合挾持……
想到這裡,玉天寶悲從中來,哽咽一聲。
王憐花微笑:“怎麼,想哭?忍著。”
玉天寶拚命忍住:“嗚嗚。”
烏渡猶豫片刻,拍拍玉天寶的肩,道:“你好好配合,不會殺你的。”
這句話加上腰側抵著匕首毫無說服力,玉天寶幽怨地看了烏渡一眼,眼裡全是控訴。
烏渡正在低頭擦手,表情認真。
玉天寶:“…………”
這人究竟搞什麼!嫌棄的話就不要拍肩膀啊!
路上玉天寶的隨從侍女找來,王憐花和烏渡低眉順眼地立在一旁,而玉天寶感受著劃破衣物的冰涼觸感,強撐著淡定忽悠走了他們。
隨後三人加快步伐,玉天寶幾乎是被推著走,他武功平平,身邊兩人還淡定不已,他開始吸氣,烏渡和王憐花乾脆拽著他走,往地牢方向去。
地牢外守衛重重,裡麵傳來零碎痛苦的哀嚎,王憐花一個不留神,手中匕首往前一送,玉天寶腰間一痛,倒吸一口涼氣。
“少主?”門邊的守衛投來疑惑的視線。
玉天寶忍著痛,做出一副囂張的模樣,趾高氣揚道:“我心情不好,進去走走,鞭子給我。”
守衛們一聽就懂,恭恭敬敬地拿了鞭子遞給他,看向身側麵色嚴肅的兩人,遲疑道:“他們……”
“他們和我一起進去,手累的時候會幫我的忙。
”
玉天寶截斷他的話,不由分說,帶著身後兩人進了地牢。
但凡他有要求,羅刹教中人有求必應,但那是在教主允許的條件下。玉天寶偶爾會來地牢打人發泄,昆侖山上太無聊,玉羅刹說他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所以玉天寶什麼都做過。
王憐花收了匕首,似笑非笑:“你這少主當得真是威風。”
一路看來,有很多矛盾的信息,但玉天寶備受教主寵愛這點毋庸置疑。
玉天寶扯著嘴角,表情僵硬,十分難看。
究竟是誰威風!可惡!
烏渡微有歉意:“再等等就好了。”
玉天寶低聲問道:“你們究竟要找誰?”
雇主不打算開口,烏渡回答道:“柴玉關。”
玉天寶一驚,他當然知道柴玉關,甚至還抽過那個人。
王憐花瞥見玉天寶的表情,又看看他手裡的深色長鞭,神色莫測。
兩人進來時將被打暈的守衛藏了起來,現在已經有人發現了不對勁,但那四個守衛怎麼叫都叫不醒,如今羅刹教內已經開始戒備起來。
步早需要儘快找到柴玉關,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
玉天寶默默地給兩人帶路,身側拿匕首威脅他的匪徒不知為何一直盯著他,視線如火似冰,叫玉天寶如芒在背。
玉天寶加快步伐,埋頭直走,心裡滿是埋怨,覺得守衛們辦事不利,沒有發現有人潛進來也就算了,人在他們麵前都沒反應!
他埋頭帶路,想的是叫他們帶走柴玉關後該怎麼將兩人逮住。
柴玉關如今的狀況壓根不適合離開,即使能離開羅刹教卻也在羅刹教的勢力範圍內,帶上柴玉關這個累贅更是跑不遠。
玉天寶表情深沉,一臉“我在思考彆煩我”的神色,王憐花默默地瞅了一會兒L,沒見過這麼將一切情緒都擺在臉上的家夥。
更彆說這人還是羅刹教的少教主……
三人在一間幽深漆黑的牢房前停下,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個四肢被捆、被吊起來的模糊輪廓。
王憐花握緊匕首,也許最好的辦法是在這裡殺了柴玉關、這樣不管是母親還是他都會少一個折磨。
但他不能殺死柴玉關。
玉天寶開牢房門,看著手裡的鎖頭心臟怦怦直跳,牢門開啟,他側身站在旁邊,十分柔順的模樣。
烏渡進去時拉了他一把,玉天寶計劃落空,很是失望。
王憐花忍耐著站在外麵瞧,他覺得這位玉少主總是把事想得很簡單——怎麼可能把拿有鑰匙的人單獨留在牢房外?等著被一鍋端嗎?
蠢蛋才會那樣乾。
烏渡上前,短刀欻欻兩下乾脆利落地斬斷了鎖鏈,柴玉關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一身血汙,意識模糊。
他緊皺著眉,扛起柴玉關往外走,玉天寶默默地跟著烏渡,心想這下應該沒有他的事了。
王憐花拽住玉天寶的衣袖,笑著道:“少教主,再等等。”
另一隻手上的匕首若隱若現,輪廓在昏暗中十分突出。
玉天寶忍氣吞聲,表情隱忍。
烏渡的表情更加隱忍,頂著柴玉關這麼個血人走,沒多久衣裳各處便都沾了血,再加上難言的氣味,烏渡健步如飛。
步早現在隻有一個想法,洗澡,趕緊整完一切去洗澡。
就算不是潔癖也忍不了現在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