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1 / 2)

林海走進女兒的臥房,屋裡靜悄悄的,隻有幾聲火苗燃燒的劈啪輕響。小丫頭緋鵲正蹲在外間看著藥爐,見到他來,趕緊站了起來。林海示意她不必行禮,往裡屋探了探,輕聲問道:“姑娘睡了?午飯可曾用了?”

緋鵲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又搖搖頭。

林海氣笑了:“到底有沒有,不會說話了不成?”

王嬤嬤怕他生氣,趕緊出來打圓場道:“老爺,緋鵲這丫頭還小呢。因姑娘有吩咐,不讓叫您擔心,她有不敢撒謊,可不就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又說,“姑娘咳嗽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才歇下,睡得也不踏實,雪雁在裡頭守著呢。”

林海聞言忙道:“快彆吵著她,你隨我來廊下說話。”

王嬤嬤其實年紀也大了,照顧起生病的幼女來漸漸力不從心,隻是賈敏病了這幾年,實在無暇打理內院、管教下人,如今黛玉屋裡除了她,也隻剩幾個婆子和雪雁、緋鵲這樣極小的女孩子。

林海不禁感歎:“緋鵲到底還是年紀小些,玉兒去京城她外祖家,一路上還是要你多注意著,再讓她帶上雪雁吧。”

王嬤嬤應了一聲,又猶豫道:“姑娘聽說了賈先生催姑娘早日啟程的事,哭了好一場,直說舍不得,還說……”她又趕緊頓住。

林海對自己女兒的脾性再了解不過:“她是不是說,我倒舍得她,急不可待地要送她走?”

王嬤嬤訥訥地不敢回。

林海長歎一口氣,也禁不住落下淚來:“我年近五十,膝下隻她一女,哪裡舍得她離我遠去?可如今她母親沒了,我又無意續弦,除了她外祖母老國公夫人,誰又能管她的將來呢?”

他口中的“將來”,自是不是把女兒養大那麼簡單,說的是她的婚事。喪母長女本就在“五不娶”之列,若沒個有份量的貴婦人教導她,到了年紀隻怕連官媒來上門說親時都會含糊過去。其實倘若真隻看才學脾性,親眷中也不是沒有能教黛玉的,隻是她沒有史太君在榮國府的地位,在家中做不得主罷了……林海想起年少守寡、在夫家艱難度日的親妹妹,又止不住歎氣。

雖然京城中榮、寧二府的名聲並不好聽,甚至已經傳到了江南官場來,但奈何林家實在支庶不盛,近親中能依靠的,也隻有他們了。

再一個,他和賈敏都是多病多災的,隻盼黛玉能沾一沾史老太君的福壽,平安健康才好。

隻是這賈雨村,初識見他學問好,教玉兒念書時也還算勤勉,加上榮國府子弟不成氣候,嶽家也有意選幾個門生親信扶持起來,不至於朝中徹底無人,他又姓賈,自願攀親,林海才決定薦他去榮國府,走賈家的門路起複,誰知他這般急躁,竟催促到了黛玉的耳朵裡——林家內宅外院分得清楚,黛玉房中雖然老的老,小的小,但外頭的話等閒是傳不進去的,隻能是賈雨村借著從前教書的便利特意說的。

朝中的空缺僧多粥少,他倒是能理解賈雨村的焦躁不安。隻是黛玉又不是故意拖延著不啟程,她是病了,莫非要因為他,拖著病體起身?

林海心中不悅,又知賈雨村是個計較的人,不想此刻同他交惡——官場上的形勢誰說得準,似賈雨村這般會鑽營的,哪天真成了氣候,少不得要報複從前輕視怠慢他的。於是隻能強忍著怒火,把雨村叫來:“如今小女的病雖有起色,但天氣寒涼,恐途中她又有反複,一時半刻她隻怕是行不了遠路了。”

賈雨村果然臉色一僵,強笑道:“無妨,小姐的病要緊,我們再等些時日出發也無妨。”

林海將他的神情儘收眼底,道:“時飛的前程也要緊。我已修下薦書一封,又早有信往京中,時飛早日攜書去京,托內兄周旋起複一事,以你的才識,必有所得。”

賈雨村早向冷子興將榮寧二府的情況打探得一清二楚,此刻猶作不知,問起他內兄的來曆。

林海少不得向他介紹了兩位內兄的情況,又道:“時飛此去,找二內兄即可,他素日最喜讀書人,見了你,定會一見如故。途中花費,自有弟承擔,以謝兄教訓小女之恩。”

賈雨村聽了十分得意,忙謝過林海,接了薦書,收拾了行李,便帶了兩個小童上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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