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大女兒自從進了宮,便再沒一點音訊。當年全家人也是懷著滿心的歡欣期許送她進的宮,隻盼著她能有大前程,誰知,盼著光宗耀祖的賈珠一病沒了,盼著光耀門楣的元春也沉寂多年,王夫人想到自己的一雙兒女,便止不住地唉聲歎氣,薛姨媽好生勸解了一番,她才強打起精神來,去回賈母。
賈母如何能看不出她的低落來,隻看了鴛鴦一眼,鴛鴦便知老太太和太太必是有話要說,便招呼玉釧彩霞往外間去看她新做的鞋樣子。等丫頭們都出去了,賈母才問道:“先頭姨太太來京裡時,說是送寶丫頭待選,選的便是公主們的伴讀吧?如今鳳陽閣都要開課了,寶丫頭的事……?”
王夫人臉上一紅,其實不大願意提外甥女落選的事,隻是婆婆都問了,也隻好道:“老太太也知道的,寶丫頭她哥哥不爭氣……那樁官司,雖暗中了結了,到底落了把柄在人手上。寶丫頭選秀的事,也隻得落了空。”
“怪不得前幾日聽說她病了。”賈母想起一些金鎖、有玉方可配的話來,又看了王夫人一眼,見她這個媳婦還是那副不吱聲的模樣,便歎了口氣,同她說道,“先前臨安伯府的老太太過生日,你派人送禮去了?”
王夫人道:“那天鳳丫頭問我,我叫她找了四個女人送過去了。”
“看來,臨安伯府也不知道啊。”賈母閉目搖了搖頭。
王夫人不解,隻好問道:“知道什麼?”
“自然是給公主們聘西席這事。”賈母揉了揉眉心,王夫人見狀趕緊上去要給她捶肩,賈母卻擺手道,“皇上在名家仕宦裡選了三個有才學、有名望的命婦……可咱們幾家,不談有沒有合適的,卻是半點風聲也不曾聽說啊?”
王夫人一驚,也頓感今時不同往日,當初送元春進宮時,家裡的消息是何等靈通,打點上下關節時甚至不用榮國府親自去打聽,便自有各家老親幫著疏通關卡,打探消息。元春也是自己爭氣,才貌雙全,才在那屆秀女裡脫穎而出。可如今,寶釵因為薛蟠的一個官司便失去了選秀的資格,而榮國府卻是到事情塵埃落定了才知曉,沒半點轉圜餘地了。
“這事兒,論理該是他們老爺兒們操心的。隻是咱們家……”賈母歎了口氣,真有些泄氣了。
王夫人道:“興許幾位王爺是知道的,隻是咱們家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他們便也不提了。況且,林家那位姑太太畢竟寡婦失業的,這樣出風頭的差事在青陽縣主和秦大學士的誥命夫人身上,自然是榮耀,可落在她頭上,也不見得她婆家人會高興。”平心而論,若是李紈有這麼個機會,她這個做婆婆的,其實還是更希望媳婦在家給兒子守著,彆生出什麼心思才好。
“皇恩浩蕩,她婆家人高興不高興重要嗎?公主們的奶嬤嬤都是要榮養的,何況她們的老師?”賈母道,“待公主們學成,她回了家,殷家上下怕是巴不得要把女兒給她養呢。到時候,她就是管我要林丫頭,我也爭不過她。”
人家連公主都教得,還能教不好自己的侄女兒?皇上皇後都不嫌棄她寡婦失業的,命公主們拜她為師,還有誰敢嫌棄?
王夫人道:“那也是以後的事了,如今林丫頭在老太太這兒,老太太疼她和寶玉是一樣的,鳳丫頭都吃醋呢。就是她姑姑想接她,她也不高興去的。況且,殷家那樣的人家,規矩隻怕比咱們家更嚴格百倍,她姑姑就是再被榮養,也尊不過長公主去,哪兒能自己做主,接娘家侄女兒家去呢?”
賈母合上眼道:“但願如此罷了。”
王夫人一心惦記著元春,見賈母隻一心想著榮國府現在的處境和黛玉,不免有些失望,幸好她原本在婆母這兒就是木訥寡言的脾性,賈母也不在意,兩個人各懷心事地做了一會兒,還是鳳姐送了黛玉回來,一陣奉承,屋裡才又高興起來。
因鳳姐提到可卿,賈母便想起來:“對了,我怎麼聽說,寶玉和她那個兄弟在學堂裡被人欺負了,可有這事?”
王夫人忙道:“小孩子打鬨罷了,他還找您老人家告狀了?”
鳳姐道:“哎呀,誰敢動他,是學堂裡有幾個皮的,打量秦鐘不是咱們家的孩子,看輕了他——老太太也是見過那孩子的,生的就怯生生的——寶兄弟不過是替秦鐘出頭罷了。有李貴攔著,能有什麼事,倒值當老太太惦記著了,寶兄弟我知道的,素來大氣,這點小事,他不肯說給老太太煩的,莫不是璜大嫂子來老太太這兒說閒話了?往常我看她來家裡走動,還是個殷勤人,卻不想這麼沒成算。”
賈母歎道:“她哪裡敢提這個,是你珍大嫂子昨兒個來,提到蓉兒媳婦的病,說她本來身上就不好,偏又聽見人欺負了她兄弟,又氣又惱,早飯都沒吃好,我才知道了這事。”
幾人又說了會兒秦可卿的病,知道馮紫英薦了個大夫去看,都心裡甚喜,又說起賈敬的壽辰,東府要擺兩天的宴席,請老太太和太太們去逛逛。
賈母提起這位中了進士卻一心修道、官也不做了侄兒,語氣裡也滿是疲憊:“他們家熱鬨,咱們也去湊湊,順便看看蓉兒媳婦的病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