勸學(2 / 2)

林之孝家的苦著臉道:“夫人可彆為難小的了。”

采薇亦勸道:“太太,這話林大娘怎麼敢說呢。”

“你回去學了,老太太氣得打你一頓,她把二公子的毛病改了,也就是了。”符母好整以暇地說道,“你回去不學,二公子還是這樣胡說八道的,我可能就要自己去一趟榮國府,自己說給你們老太太、太太聽了。那到時候可怎麼收場呢?”

林之孝家的更不敢說話了。

“或者,你們二公子的名字既然做下人的也叫得,想來是個平易近人的,你想法子勸得他都改了,那就更好了,也不用煩你們家老太太。”

寶玉是和善,但那是對著年輕漂亮的小丫頭們,對著婆子媽媽們,他隻覺得像魚眼珠子,哪裡會聽?至於他屋裡那些丫頭們,晴雯、秋紋等不用說,襲人倒是有可能勸勸,但她也大了,漸漸有了自己的主意……林之孝家的想著想著,猛然一哆嗦——她怎麼真琢磨起怎麼想辦法勸寶二爺的事了?這哪兒用得著她琢磨!榮國府這麼大,這麼多人,他們兩口子乾好本分事,伺候好璉二奶奶高興,多撈點油水,像賴大一家子,掙出一份家業賴,還能給兒子贖身捐官做,豈不自在?主子們實際上好不好,名聲怎樣,又跟她這個奴才有多大關係呢?今兒個要不是威遠將軍府的門第高,還用不著她來趟這個渾水呢。

她見場麵實在不好控製,便偷偷地看了一眼黛玉,指望林姑娘幫著說說情。可是黛玉哄著眼睛擰著臉坐在一旁,一個字也不提。林之孝家的畢竟也是個體麵人,說不出胡攪蠻纏的話,隻能唉聲歎氣地應下來,回到榮國府,也不敢如實稟報,隻是說太醫吩咐黛玉的病一定要保暖,不能凍著,符夫人家正好有個溫泉彆莊,一定要帶黛玉去暖和暖和。

賈母沉默了一會兒,對王夫人笑道:“倒顯得咱們家不夠疼那丫頭似的了。”

王夫人陪笑道:“老夫人疼外孫女的心,誰不知道呢?”

“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到處玩,到處逛,如今是走不動道啦。”賈母歎道,“溫泉彆莊……那可太遠了,若是在家門口有個莊子,叫我去逛逛,倒也罷了。”

因鳳姐不在,沒了平日裡插科打諢的人,薛姨媽便隻好道:“瞧老太太說的,那之前賴嬤嬤央老太太去他們家園子裡逛逛,老太太又不去。莫不是連他家也嫌遠?真這麼著,也隻好把你們兩家中間的地兒買下來蓋園子了。不過,到底是你們家給下人體麵,賴嬤嬤一家子老小也不枉伺候這麼幾代人,竟有如今的日子。上回我去玩時,那花園雖然小,也是有幾處好景致的。”

賈母笑了笑,卻沒搭話。

做奴才的富裕到能蓋起自家的花園,能給孩子捐官,這說起來,是他們做主子的大方,可是真細究起來……用的難道不是賈家的錢?

薛姨媽說完,自己也覺得無趣,怕彆人說賈家的奴才都能自己蓋房子,他們卻要住在親戚家——她是見識過賈家的下人的嘴的,能說林姑娘的話,難道不會背後議論他們?無奈薛蟠實在不爭氣,雖然薛家在京中也有房舍,可他們若離了國公府,真就無可依仗了,現如今背靠著賈家,以前的夥計、生意場上的朋友們看著賈家的麵子,還能和他們做做買賣,若沒這份關係,單靠薛蟠,怕是早把家業敗光了。

林之孝的雖然怕麻煩,倒也怕寶玉哪天真做得過分了,符夫人真跑到榮國府來不給好臉色,到時候若鬨騰起來,把她這一環也說出來,她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於是巡夜時看到寶玉大半夜的不睡覺,在和襲人打鬨,便忍不住提點道:“寶玉,你也不小了,如今這麼晚了還不睡覺,明兒不上學了?”

寶玉笑道:“秦鐘因他姐姐的事病了,上不了學,我哪兒還去學堂呢。”又問,“你怎麼不把林妹妹接回來?”

林之孝家的皺著眉道:“還說林姑娘呢,林姑娘的乾媽嫌你不尊重,你若再這樣下去,仔細林姑娘不理你。”

襲人忙道:“可說呢,我們勸也勸了,隻是沒用。”

勸也勸了?林之孝家的雖然話不多,也不是傻的,目光掃過襲人敞開的衣領,默默歎了口氣,仍是道:“襲人姑娘有空說說二爺,他也隻聽你們的話。”

襲人臉一紅,道:“林大娘這是說的什麼話,您多勸勸二爺才是真的。”

“我們方才也是從大奶奶那兒過來的,蘭哥兒才剛臨了字,準備歇下,二爺還是做叔叔的呢。”林之孝家的搖了搖頭,“有些話不說,是怕太太和大奶奶知道了傷心——珠大爺和二爺一般大的時候,已經熟讀了《四書》了,二爺這樣的聰慧,何不把和姐妹們玩鬨的心收一收,用在讀書上呢,老太太、老爺太太肯定高興。”

寶玉一向不耐煩聽到這樣的話,隻是林之孝家的往常倒也不常嘮叨這些,隻能耐著性子聽了。

襲人連連點頭:“正是呢,林大娘說的有理。”

林之孝家的見寶玉不耐煩,又歎了口氣,也不討人煩了,囑咐了幾句早些睡、讓守夜的丫頭們清醒點之類的話,便也走了。

她想了想符夫人的話,又想起黛玉的態度,再看看複又把手伸進襲人棉襖衣領裡取暖的寶玉,心想,林姑娘和寶二爺,怕從此就是兩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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