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1 / 2)

黛玉隨符母一起前去溫泉山莊休養,符母本欲帶上親女兒,符氏卻推辭不肯。

符母還納悶:“姑爺又不在家,她有什麼可忙的?長公主是我見過的最大方的婆婆了,媳婦兒雖年輕,她也不拘著,從來不讓她們站規矩的。也不知道她怎麼就‘這幾天著實不便出門,得在家裡’了。”

黛玉道:“興許正是因姐夫不在,家裡上下需要姐姐打點,才離不得人。”

“哪兒有什麼離不得的。”符母一向灑脫,“硬把事往自己身上攬最累了。”

采薇笑道:“長公主金枝玉葉,誰也不敢拿俗務煩她,姑奶奶是殷家的長媳,將來就是當家奶奶,可不得勞神費力麼?”

符母聽了十分喜歡——倒不是采薇說她女兒的那句“當家奶奶”奉承到了她,而是她都沒有教,黛玉的丫頭便自然而然地改口,不叫“追大奶奶”而是“姑奶奶”,這份眼力見識就不錯,這些細枝末節處,便能顯出玉兒和她這個乾媽親密,也看得出來她管教丫頭們有一手。

世人慣會以貌取人,隻看黛玉的臉,便覺得她體弱多病,必然不食人間煙火,哪裡曉得她心思靈透,對家中事務什麼都明白呢?隻是符母並不是個低調的人,裕湯山上亦有彆家的彆館山莊,如今正是泡湯的時節,許多人家也趁著不年不節的空當兒出來玩幾天,便有親朋來請符母去打牌說笑。符母便逢人誇一誇她新收的乾女兒,等著彆人讚黛玉漂亮知禮、靈秀貼心,她便十分得意。

母女二人正在裕湯山悠閒自得呢,忽然符氏的陪房找過來,向符母借解淤消腫的藥丸,符母忙問出了何事。誰知卻是殷追替殷適打完官司回來,不知怎麼的駙馬生了大氣,把殷適叫過去,兄弟二人都挨了一頓打。那殷駙馬可是上過戰場殺過賊寇的,手勁豈是一般人挨得住的?雖然未下死手,也夠他二人受得了。

殷追是符母的親姑爺,殷適也是她一向疼愛的孩子,登時就急了,一疊聲地命人去取藥,又追問到底什麼值得駙馬爺動這麼大的肝火。

黛玉亦十分著急,更有不解,殷追是已經做了父親的人了,駙馬就算看著孫子的麵也不當輕易打兒子吧?更何況殷適還是他侄兒,縱然做伯父的有資格管束,到底隔了一層,一向客客氣氣的,怎麼這次還動起手了?莫非他們真犯了什麼大錯不成?可是殷表弟還是個孩子,又能做出什麼來?

符母心下不悅,忙派人去打聽消息。才知殷適竟有這樣大的主張,把張氏布莊的大頭分給了殷追。

駙馬原是猜測長子誘騙了弟弟,要請家法,誰知殷適隻上前抱住大哥,說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就是要讓杭州的舅舅們知道,要是好好待他,他願意主動給,可要是動手搶了,那他扔水裡也不給強盜。駙馬看他梗著腦袋不認錯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索性兩個一起打了。最後還是公主親自趕到,問明白了情況,也是又好氣又好笑,最後一家子坐下來好好聊了聊,重給他們分了鋪麵的歸屬,還去宮裡問了林滿的意見。

殷適疼得哈斯哈斯地吸涼氣,仍然態度堅決,一定要把大頭分給大哥,不然就是公主和駙馬要逼他做言而無信的小人。最後無法,張氏布莊在杭州的十七間鋪子,官司打下來最大的那間總店要歸張舅舅,剩下的十六家,兄弟二人一人一半。待殷適長大成人,殷追更得替他張羅大小事務,不論是考學還是娶親,但凡明哥兒有的,都得給殷適更多更好的。殷追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殷適還嚷嚷著他們都說好了的,險些又挨上兩下子。

符母聽得瞠目結舌,竟生出了和駙馬一樣的念頭來:彆是女兒女婿騙了小孩子吧?否則,那麼大的家業,說分人就分人了?

倒是黛玉明白,殷適可能會向形勢妥協,但絕不會被人蒙騙。彆看他年紀小,主意卻大,一開始大頭歸殷追的分法肯定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但到底是為何?她也不難想到,那日表弟應承了姑母,說給她找個體貼又厲害的乾媽,轉頭就談成了,符氏那日表現得也確實太熱情了些……她一陣心悸,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莫非表弟為了給她尋個乾媽,真把母親生前辛苦支撐起來的家業拱手讓人?

他為何不告訴她?

若她知曉,寧願一輩子受榮國府那些下人的白眼,也好過要他替自己做這個犧牲。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黛玉又氣又急,立刻寫下一封信來,又喚來采薇:“你趕緊回一趟林家,叫你爹爹開庫房看看,有什麼能用的藥,都給表弟送去,還有這封信。”她囑咐道,“派最可靠的人送去表弟手上,吩咐清楚了,不許讓殷家任何人瞧見。送過去了以後,來回我的話。”

采薇一見姑娘的臉色,就知關係重大,當下什麼也沒問,立刻就去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