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營養液16w加更合一)(1 / 2)

旅行琴蛙 流初 12585 字 4個月前

隔著一整個次元,“等待”這件事本身就是盒子裡的貓,下一次消息發來前不知生死。

北條夏樹沒辦法理解認同這種行為。

被森先生收養之前,他的記憶十分模糊,糊了厚厚的一層霧,根本想不起來任何有效信息,也許,他的人生根本就是從那一年開始的,此前根本沒有產生“意識”。

明明六歲,卻像個笨拙稚嫩的嬰兒,磕磕絆絆地學五十音與語法,學習如何使用筷子……不過他學得很快,又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沒過多久便表現出超越年齡的成熟。

雖然森先生總是鼓勵他出門找同齡人玩,鍛煉社交能力,但北條夏樹難以和同齡人正常做朋友。

於是他看電視劇,電視劇裡的人際交往也有值得學習的地方。

時值《東京愛情故事》熱播,一打開電視機就在放映,以目前的眼光來看,這部電視劇狗血至極,情節主要是一個負心漢與兩個女人糾纏不清,最後女主角下定決心離開了他。北條夏樹看不懂,覺得這是兩個自作自受的神經病,但兩位主角常穿的白色風衣十分亮眼,也想要買一件。

森先生說:“喜歡嗎?當然可以,明天就去買吧。不過,等長大以後,夏樹君還是要穿黑風衣哦。風衣就該是黑色的。”

第二天去買了白風衣,還沒抽條的小男孩穿起來沒有半分瀟灑清爽可言,倒像是披了件雨衣外套。他把衣服掛好,套上防塵袋,掛進衣櫃最裡側,也不再看那扯淡的電視劇。

每天六點到八點,是他的固定‘放風’時間。

出門前,北條夏樹背上小書包,以及森先生要求的小黃帽。

他不喜歡這頂童稚的帽子,但是森鷗外笑眯眯地、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既然不願意大人陪同出門,就要戴上這個。萬一你遇到什麼事情,比如被人綁架,明顯的特征能夠讓人留下印象,也會讓我更容易找到你。而且,這不是很可愛嘛?”

北條夏樹懷疑最後一句才是森先生的真實目的,不過他當時年紀小,感覺到不對勁,也沒反駁,乖乖戴上了那頂明黃色的小帽子。

傘也是淺黃色,色調重一些,可達鴨的絨毛那樣的顏色,雨天出門的時候,像是風雨裡一朵鮮豔的蘑菇。

他出門也沒有玩伴,隻是找個地方當蘑菇,觀察熙來熙往的人,並擇優加以模仿。

從容優雅、擁有一定社會定位的森先生是‘優’的範本,人群裡總有像森先生的人。

不過,北條夏樹總被更加富有衝突的人物吸引注意力,比如吵架鬨脾氣的情侶、你來我往的拌嘴母女。

情人是最具有戲劇性的,大庭廣眾之下,他們或是壓抑著語調針鋒相對、或是不管不顧地互相指責,北條夏樹都看得津津有味。

最有意思的是一位年輕的褐發女人,時至今日,他還留有淺淺的印象,倒不是因為相貌,他記得她的指甲很長。

晶瑩的貓眼,貼了粉色水鑽,因為這副光看起來就相當生活不便的漂亮指甲,北條夏樹多看了幾眼。她與坐在桌對麵的男人眉來眼去,低聲調笑,曖昧氛圍不言自明。

再見到她的時候,過去半年,她換了一副指甲貼片,彼時初秋,是貼合季節的栗子色,長度依然離譜到讓人難以想象她是如何使用鍵盤的。年幼的北條夏樹先注意到甲片,再認出她,以及同桌的男人。

這對情人不太意外地淪為怨侶,妝容精致的女人紅了眼眶,再厚重的粉底也遮不住疲態。

她隱忍地質問:“我等你那麼久……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男人隻有沉默道歉。

不多時,男人走了,他們不歡而散。

他走之後,女人再也撐不住表情,小聲嗚咽起來,以手掩麵,整個人垮在沙發坐墊裡,像是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北條夏樹摸到兜裡的手帕紙,於是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沉默地遞給她。

她驚訝極了,抿了抿唇,迅速收拾好狀態,接過手帕紙,啞聲說:“謝謝你,小朋友。”

給一個傷心的陌生女人遞紙,隻是出於他自彆人身上習得的‘溫柔’,絕非同情。

北條夏樹不覺得她有任何值得同情的地方。‘戀愛’這種契約關係,是沒有明文條款的合同,涉及‘交換’,那麼就是一種**型的商業往來,做生意要付出,會虧本,和契約關係一模一樣。

這種不穩定的關係,一點都不符合最優解原則,它根本沒有解。

既然要選擇等待,就不要抱怨了,摘下玫瑰,手指會被刺劃傷,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這就是愛的代價啊。

十多年前,他冷眼旁觀自作自受的可憐戀人;後來拒絕那些一廂情願的固執追求者,也沒有半分心理負擔。

可現在,北條夏樹看著手頭這本了分之一的紅皮書,再難維持事不關己的高傲態度。

仿佛吐息凝成冰碴,細而碎地刺向心口。

他有點難受。他心疼了。

北條夏樹轉手把書合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放回原處:“好複雜,看不懂,主要講什麼?”

黑澤陣:“自己看。”

“好吧。”他說。

他半躺到沙發上,拿出手機,對著鎖屏界麵茫然片刻。

時間數字跳轉,兩分鐘過去,息屏,重歸於黑色。

北條夏樹回過神來,重新解鎖。

有點混亂,找不到眉目。這種狀態有些超綱,無論是黑澤陣的態度,還是他自己的。

選中【太宰治】的信息界麵。他其實並不想找太宰這缺德家夥分享,但靠譜的人選,戀愛經驗則更加貧瘠;太宰也沒有戀愛經驗,異性緣卻好得出奇。

【夏樹】:在不在,有個問題

幾分鐘後,對方回複了。

【太宰治】:咦,這麼扭捏的問法

【太宰治】:又是感情問題,對吧?

北條夏樹:“…………”

……太離譜了。哪怕早就領教過很多次,也抑製不住地覺得離譜。

【太宰治】:說吧說吧

【太宰治】:關於那位Gin君?

北條夏樹:“…………”

他突然不想問了。

不過,都開了個頭,再把問句吞下去,顯得更加忸怩。他認命地、一個字一個字輸入:“怎麼判斷有沒有喜歡一個人?不是出於‘感動’的那種……”

問這種問題,就像拋硬幣。

硬幣落到手中、尚未打開看到正反麵的那瞬間,困惑徘徊的人,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北條夏樹盯著那行字,又刪掉了。

重新輸入。

【夏樹】:我以前就像男同嗎?

【太宰治】:?

【太宰治】:??????

【太宰治】:精彩啊……

【太宰治】:我覺得沒有吧

【太宰治】:細說,快說

北條夏樹把他消息屏蔽,手機揣回兜裡,走到黑澤陣身邊,拉了把餐椅坐下。

對方抬起眼睛,淡淡瞥向他,注意力落回到筆記本屏幕前。

“又不理我。”北條夏樹想。

倒也不覺得奇怪。他勾了一束黑澤陣的銀發,把玩起來。打個結,再解開;試圖編辮子,並不會編,亂卷一氣。

原本柔順的長發,被他糟蹋得毛躁打結,北條夏樹略感心虛,鬆開手,把這一束藏到其他頭發底下,裝作無事發生。

黑澤陣好像發現了他在做壞事,並不在意,語氣冷漠,頭也不回地問:“什麼事。”

“也沒什麼。”北條夏樹有點糾結,不知道如何開口,胡亂找了個話題,“剛認識的時候,你討厭我嗎?”

黑澤沒有正麵應答,神色卻在反問:“你說呢?”

答案顯而易見——少年Gin恨不得那個陰魂不散的鬼魂立刻消散。

夏樹:“那什麼時候開始不討厭我的。”

對方顯然又想用萬能的短句應付過去,然而北條夏樹馬上補充道:“不要敷衍我。”

黑澤陣停下動作,看他一眼,似乎從他的神色中捕捉到什麼,單手將筆電合上,修長手指交叉。

他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不記得了,一兩年。”

對他來說,是有些久遠了,畢竟相遇早已是十二年前的事。

北條夏樹想到那遲遲不漲的好感度。

這裡的一年前,好感度才從負值勉為其難地歸零,可黑澤陣的等待,要比它要漫長太多。

這是為什麼?

“如果好感度……不是一種由係統來量化定奪的標準呢?”夏樹想起了自己一開始的推測,心想,“……如果是,他不情願承認在喜歡誰,‘好感度’就上不去呢?”

黑澤陣早就發現倍速的流速差。

黑澤陣知道不可跨越的隱形之牆,也知道,以及比頭頂星空更渺遠的,是兩個人相隔的時空。

他拒絕被馴服,不肯承認,不想把最重要的東西交給Natsuki,因為對方顯然不是那個會妥善保存的人。

北條夏樹無知無覺的時候,對方已經結束了反複的拉扯、漫長的抗爭,最後低下頭,交付給他一個沒有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早該知道的。”他幾不可察地歎息著,再度這麼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