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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咋不上天呢? 葉澀 10141 字 6個月前

靳洛是一個敞亮的人。

隻要是林文然想知道的, 他一定知無不言。

可這些話, 從他嘴裡吐出來, 每一個字都是那麼艱難。

靳洛四歲就沒了父親, 他對父親的記憶都停留在部隊大院裡。

小時候的靳洛最愛的就是去接爸爸下班, 靳翔會將他抗在脖頸上, 爺倆一起隨著團隊大院的喇叭聲唱著軍歌開心的往家跑。

夏天的時候, 他會趴在靳翔的肩頭,嘎嘎笑的幫他擦汗,冬天的時候, 靳洛頑皮,最願意做的就是伸出舌頭,舔一舔爸爸的雷鋒帽, 看上麵結霜後再舔, 他對這幼稚的小動作樂此不疲。

還有很多細節被歲月模糊的不甚清楚。

文芬年輕的時候是個遠近為名的美人,靳翔也是英俊瀟灑, 男才女貌, 又是從軍校就開始的感情根深蒂固, 天作之合的恩愛夫妻一直是大院裡的佳話。

倆人更是把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珍惜分分秒秒。

之後有了靳洛, 更是幸福的讓人羨慕。

可老天總是不遂人意。

靳翔接到抓捕逃跑的強/奸犯任務時,靳洛還坐在他的腿上, 以為爸爸不過是普通的出差,奶聲奶氣的讓他回來的時候買變形金剛。

靳翔微笑著答應了, 整理了一下行李, 他簡單的交代了一番,便跟蕭海峰一起出擊了。

強/奸犯最後被大部隊逼近了一片樹林中,除了強/奸/幼/童,他身上還背負著吸/販/毒、私藏管製刀具以及槍支罪名,歹徒知道被抓回去也難逃死罪,對著把他逼到角落裡準備抓捕的蕭海峰亮出了匕首。

靳翔和蕭海峰的子彈已經打光,而歹徒就在眼前,就算吃赤膊上陣也不能再讓他逃跑。

他們已經追了三天三夜,每一秒的遲疑,都可能讓歹徒逃之夭夭。

匕首迎風刺來,蕭海峰連忙躲閃,可躲過了一次難躲第二次,胳膊被刺傷,鮮血瞬間蔓延開來,大部隊還在後麵,此時隻有他和靳翔,靳翔反應迅速,衝上前與歹徒搏鬥,歹徒看出不是他的對手,魚死網破間,他要拉上一個人陪葬。

招招斃命,招招襲擊向蕭海峰。

在那拚儘全力的一刀之下,靳翔的一切都是出於本能,在他反應過來時,鮮血已經順著胸部滿眼,半個身體都涼了。

最後,戰友們趕來,在槍聲中,歹徒倒下了。

他在擔架上一直抓著蕭海峰的手,眼睛死死的盯著他,蕭海峰一臉的血與淚:“我知道,你放心,這輩子,我就算死也會照顧好文芬和洛兒!”

聽了這句話,靳翔的手無力的垂下,永遠的閉上了眼睛,再也沒能回來看看妻兒。

靳翔去世,對於懵懂的靳洛並沒有多痛苦。

烈士遺體告彆那一天,文芬披頭散發的回到了家,眼睛腫成核桃,整個人像是丟了半條命。

靳洛沒有被帶去參加,而是他像是彆的小孩一樣,被告知爸爸要去很遠的地方。

到底有多遠,什麼時間回來,他都不知道。

而那痛,像是一個腫瘤,長在他的心尖兒,隨著年齡的增長,一點點長大,一直到成人之後,他才知道,原來,他沒有了爸爸。

——沒有了,爸爸。

不會再有人寵溺的撫摸他的頭發,親他光溜溜的小臉蛋,把他抗在肩膀將能夠得到的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而蕭海峰對於靳洛來說並不陌生。

這個叔叔,從小與靳翔親近,無論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是默契如親兄弟。

靳洛曾經聽爸爸說過,他們在學生時代就認識,感情匪淺。

靳洛看過他們因為一個方案吵得麵紅耳赤,又看過他們戰友聚會時唱著紅/歌熱淚盈眶…

男人之間肝膽相照的友誼,小時候的靳洛一直不能理解。

什麼樣的戰友情,能讓一個人賠上性命?

靳翔去世之後,文芬夜夜以淚洗麵,連帶著對蕭海峰也憎恨起來,靳洛已經許久許久都沒看到過媽媽的笑臉。

半年後,一年後,一年半後,兩年後…

爸爸再也沒有回來。

這段時間,娘倆深深的體會到了什麼叫人走茶涼,靳翔在位時的風光伴隨著犧牲一並掩埋在黃土之下。

團裡的領導出麵,說文芬與靳洛是烈士家屬,隻要他們想住,大院永遠是家。

但文芬不願意,這裡處處都是她與靳翔的回憶,她帶著兒子搬了出去。

文芬並不是一個軟弱的女人,可在靳翔的嗬護之下,對於生活上的很多瑣碎一無所知。

靳洛經常能看到她一個人在踩著椅子換燈泡時,在疏通堵塞的下水道時,在電閃雷鳴的雨夜時抱著他默默流淚。

再後來…

蕭海峰不知道什麼原因也從團隊大院搬了出來住在了隔壁。

又不知道以什麼樣的辦法,讓文芬不再怨他恨他。

家裡這些臟活累活,他都扛下了。

而每個周末,他也不用羨慕的看著彆人一家三口出去玩,他、媽媽以及蕭叔叔會結伴同行。

媽媽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再後來…

蕭海峰成了他的繼父。

媽媽再婚那天,所有人都喜笑顏顏,外公外婆興奮的臉上的皺紋都不見了。

他也跟著孩子們一起鼓掌,一起歡呼,可回到家後,他一個人翻看爸爸留下的照片,心裡就像是滲入了一層酸澀的漆料。

靳洛從未管蕭海峰叫過爸爸。

他也從不勉強。

他們關係很好,也會親密的玩耍,但靳洛卻從不讓蕭海峰將他抗在肩膀。

那個動作,專屬於他的爸爸。

文芬也期待過靳洛能夠接受蕭海峰叫他爸爸,但看小小的靳洛如此堅持,便也作罷了。

痛苦似乎就這麼被抹去,故人已逝,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記憶。

蕭默出生之後,文芬臉上的笑容更多了。

為了顧及靳洛,文芬和蕭海峰找了一個阿姨,儘量騰出時間來陪他。

可越是這樣,靳洛就越是難受,他是敏感的,因為這份“格外照顧”而難過,他卻還是接受了蕭海峰。

畢竟,他是那個讓媽媽依靠,不再流淚的人。

蕭海峰會找專人訓練靳洛的體能,手把手教他散打,給他買刮胡刀,做父親該做的事兒,教他如何做一個男子漢。

一切都很美好。

蕭海峰退伍之後進入了商場,憑借著多年積累的人脈,以及靈活的商業頭腦,家裡的錢越掙越多。

他和文芬商量了一番,兩個孩子都大了,家裡的房子明顯不夠住,買了一個複式樓,一家人準備搬過去。

開開心心的收拾行李,為了培養靳洛的獨立性,書房劃分給了他。

也就是那一次收拾書房,毀滅了一切。

說到這兒,靳洛仰頭灌了一口啤酒,林文然沒有製止,攬住他的一個胳膊,緊緊依偎。

在書房的古書下,壓著一本泛黃的日記,靳洛一看封麵的字跡就知道是蕭海峰的,少年的好奇心總是強烈,明知道這麼做不對,卻控製不住內心蠢蠢的誘惑。

翻開日記本。

靳洛身體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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