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耀笑了下，嘴唇微微發抖，眼睛裡蓄積眼淚。
他的夾子音因為哽咽更加軟綿，說的話卻是充滿倔強的尖銳：“那我還想請教您，他當了十七年女孩，被人剃成光頭，剪掉指甲，剪掉裙子，他不能哭嗎？他吃東西吃到蟲子，不能害怕地叫嗎？這是他的錯嗎？他沒吃過牛排，他不懂西餐禮儀，他不體麵，他給父母丟人，他大喊大叫也用不出一個男孩子應該有的聲音說話，這是他的錯嗎？”
“不，不是孩子，這不是你的錯。”
袁老先生內疚起來。
他沒想到，這孩子在女兒手底下竟然過的是這種日子。
袁州看了眼沉默的徐發和徐盛，猶自傷心不敢相信的袁夢一眼，搖了搖頭。
“最後一個問題，我生下來就被抱走，被當成女孩子養大，是我的錯嗎？”
徐耀眼睛滑下一滴眼淚，倔強地看著袁老先生。
“不是……”
袁老先生再也忍不住站起來，拍拍徐耀的肩膀，“對不起孩子，讓你受苦了。”
“爸……”
袁夢滿臉都是不被理解的傷心，“我隻是想讓他改好，他，他已經被耽誤十七年了，不能再——”
“夠了！袁夢，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你怎麼可以把你的情緒，你的意願都強加在孩子身上！”
袁老先生不悅道。
“可是，我隻是想他好——”
“我說了，我不需要。”
徐耀擦掉眼淚，冷著臉，把所有的脆弱都藏起來。
他盯著袁夢，說：“你問我是不是恨你？我告訴你，是，我——”
“小耀。”
袁老先生想阻止他說出不能挽回的傷人的話。
“我恨你！”
徐耀堅持說了下去。
“我這輩子，活到現在，待我不好的人太多了。這些同學，這些老師，所謂爸爸哥哥，誰待我好過？可是我都不恨他們，唯獨恨你，你知道為什麼嗎？”
徐耀向她走進一步，蹲下身，和她平視著。
“就是王浮萍，我都不恨。
她喂我吃毒藥也會在外麵裹一層糖。
我吃了這毒藥十七年，可是，我一點苦都沒有受。
你呢？你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可是呢？
我來到你身邊，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曆劫，我都在吃苦。
你看我的眼睛就像在看什麼臟東西，我是嗎？
或許是吧。
可我變成這樣，怪誰？
是你！
是你一廂情願覺得你是王浮萍的恩人你在做善事，是你天真以為王浮萍是聖人不會嫉妒不會恨命運不公，是你自以為是你是王浮萍苦難人生裡唯一的光你是天使。
她恨你，她想讓你和她一樣痛，所以帶走我，精心打造我十七年，就是為了讓你拆開禮物的這一天。
——媽，我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
“……不……嗚……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袁夢哭著搖頭，快崩潰了。
徐發大怒：“徐耀！你給我閉嘴！”
徐盛也忍不住道：“弟弟，你這麼說過分了，你被帶走也不是媽媽的錯，她隻是好心——”
“那是我的錯？”
徐耀站起來，冷冷一笑。
“我要是有錯，唯一的錯就是投胎的時候沒長眼，進了你媽的肚子——”
“徐耀！”
“還有你！”
徐耀的聲音比徐父更大聲，眼神比他更狠。
“你以為你就是什麼好爸爸了？
你親生的兒子被王浮萍摧毀人格，養成不男不女的怪物，你呢？
養王浮萍的兒子養了十七年，給他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找最好的老師，要什麼給什麼！
送他走的時候他哭一嗓子，你還覺得你給一千萬遣散費太少，又給他加了一千萬，讓他帶著兩千萬去一個新的地方好好生活。
我呢？
我是你的親兒子！我哭的時候，我求你們的時候，我受欺負的時候，你除了告訴我彆惹你媽媽生氣，抱著你老婆哄，你還會乾什麼？！”
徐耀怒不可遏！
媽的！這狗爹都沒給他打過一塊錢！
“謔，兩千萬！”
“這，這家長怎麼想的啊，不疼自己兒子疼彆人家兒子？”
“自己養大的，能一樣嗎？”
旁聽的家長竊竊私語。
徐父滿臉尷尬，“他，他也是無辜的啊。”
“我是我媽生的，王浮萍看我不無辜。倒是您和您太太，大聖人，看王浮萍的兒子無辜的很。”
徐耀嗤笑，也懶得和他廢話了。
徐耀轉頭對袁老先生說：“您也看到了，我和他們沒法過。我要和他們斷絕關係，我們就當陌生人，對誰都好。”
“孩子——”
“老先生，不要說什麼父子沒有隔夜仇，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話。父母和子女，也要講緣分的。我和他們沒緣分，要是有，也是孽緣，不如斷了乾淨。”
徐耀說。
袁老先生張了張口，看著一臉決絕的孩子，說不出勸阻的話。
“你在胡說什麼？”
徐父沒想到他竟然是要斷絕關係。
徐耀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會以為我鬨這麼一出，是想要你們關注，想要什麼父愛母愛吧？您想多了，我不缺愛。彆說愛，就是你的錢，我一毛都不會要。”
——他不知道對這對極品爹媽有多膩歪，現實中要不是他爺爺讓他繼承財產的條件是贍養年過六十歲的生父生母，他根本不願意和他們待在一個戶口本上！
——正好，讓他在這裡實現一直以來的願望，徹底踹了這對極品爹媽！斷絕親子關係！
這下子，徐家人是真的驚訝了。
“徐同學，你彆衝動啊。”
說這話的，是民警隊長。
徐耀搖搖頭，“謝謝，我不是衝動。這三個月我在地獄裡爬，好不容易才爬到門口，誰也彆想把我拖回去。”
說著，他看向袁老先生，“麻煩您，為我主持這件事。”
頓了下，他聳聳肩道：“就當是您教養不力的懲罰了。”
“……好，依你。”
袁老先生長歎了一口氣。
“爸！”
袁夢和徐發都想反對。
“好了，彆說了。”
袁老先生嚴厲地看了他們一眼，二人到底還是閉了嘴。
倒是徐盛勸道：“弟弟，你再考慮一下。你要是不想住家裡，可以搬出去自己住，你和爸媽都冷靜一下。”
徐耀看了他一眼。
現實裡他並沒有哥哥，黑子特意寫出這麼一個哥哥，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就是為了讓他當不成獨生子，不能繼承億萬家產。
徐耀對他沒有來自現實的反感，態度就沒有那麼尖銳。
“哥，之前說你是洗腳婢，雖然是事實，但是我太直白了。傷害了你對不起，隻是看到你，我就更確定我要斷了這份關係了。”
“……”
徐盛被噎住。
“哈哈。”
徐耀看的笑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哥，你要是覺得對不起我，就把那兩千萬贈與收回來。”
“講真的，王浮萍的兒子享了我十七年富貴，我不怪他，畢竟那不是他的選擇。隻是，他帶走這兩千萬，我真的膈應。他親媽害我，我親爹親媽不愛我沒關係，但供著他，那我算什麼？我這十七年算什麼？一個笑話嗎？”
“這……”
徐盛猶豫，徐耀臉上的笑瞬間淡了。
“我會讓律師追討。”
徐耀轉頭看去。
袁州對他笑了笑。
“這兩千萬，姐和姐夫確實有欠考慮了。”
他對袁夢夫妻疑惑道：“你們不向他父母追討這十七年的撫養費，還倒貼錢。姐夫，我理解不了你的邏輯。”
“我……”
“這有什麼不好理解的。這位先生的邏輯，上一輩的事上一輩解決，殃及無辜是不對的。”
徐耀表情笑嘻嘻地截住了徐發的話，夾子音透著冷。
“您妻子的邏輯就沒這麼講道理了。
她可是天天都在我身上找她閨蜜留下的痕跡，恨不得把我拆開了，放到漂白劑裡，洗的乾乾淨淨。
可惜啊，我不是王浮萍送你的那個洋娃娃，你把它剪的稀巴爛，丟進垃圾桶，它也不會痛。
可是媽……我最後一次叫你。”
徐耀深深地看著她，臉上的笑和不在意都一起消失了。
“媽，我會痛的。”
徐耀的眼神有點空，像是透過眼前的女人，對誰輕聲地說。
“嗚……”
袁夢捂著嘴哭，撇過頭靠在丈夫的肩膀上，不敢再看這個孩子。
袁州狠狠皺眉。
到了這一步，她竟然還是逃避，連一句抱歉，一句心疼的話都沒有。
袁州看向徐耀。
徐耀笑了笑，指了指監控和班主任，“一事不煩二主，這些事，也麻煩袁先生了。”
袁州一口答應。
當場，律師就打好了斷絕關係書，徐耀毫不猶豫地簽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