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黑色寬袖羽織的少年推門進入二樓,站在剛剛的地方向窗外看去,遠遠的街道處隻有來往行人和商販了。
端莊優雅的女性長者溫和慈愛地喚他:“直哉,怎麼了嗎?”
禪院直哉不耐地往屋內掃了一眼,不做回應。
他確信自己的感知,那個白衣服的男人帶著的肯定不是人類,相似的臉、類似的紅斑很難不讓他在意。
用腳踢踢剛才坐在最佳視角的小孩,“你也看見了吧?”
坐著的小孩生得瘦弱,六七歲大小,看起來呆呆傻傻的,低頭專心吃母親遞到他嘴邊的年糕餅。
一時沒有得到回應,他用了力氣扯起小孩的頭發,逼迫其直視自己,街上的那個孩子就是這樣一張臉,並都長著像是要燒起來的紅色斑紋。
“我看見你轉頭了,你看見那個紮著馬尾的男孩了對吧!緣一!”
而且緣一是最先看見的,他注意到動靜才看過去。首先為那孩子的臉驚訝,緊接著就看出那家夥不是人類,可怎麼會有被人抱著拋起來玩鬨的咒靈?
追出去卻追丟了。
“喂,兄長在說話聽見了嗎?”
禪院緣一倏然抬眼,平靜如水的紅眸似乎在看你,又似乎什麼也沒看。
直哉因他竟真有所反應而一時愣住。
“直哉!放開你弟弟!”禪院夫人把次子從大兒子手裡奪回懷抱,安撫般捋順緣一蓬鬆的亂發絲,親自給他喂拿在手裡忘記吃的年糕,“彆欺負他了,你知道他聽不見也不會說話。下午議事時,你父親在考慮過兩年送你去高專鍛煉嗎?”
“不去,我繼承了父親的術式才不需要再去無聊的學校。”直哉拒絕得很乾脆,他要留在家裡,守住禪院這巨大的囊中之物。
“是嗎……那母親就放心了,有你陪伴緣一起碼不會孤單。隻是不要再欺負弟弟了,好嗎?”
直哉撇嘴,隨手拿起一塊零嘴吃下,俊俏的臉頰鼓鼓地說:“隻是看他沒用的樣子不爽。”
傻孩子,無能之人才是最好的。
禪院夫人為大兒子擦淨嘴角殘渣,“緣一是你這個未來禪院家主的親弟弟,對他好些吧,母親隻希望他一生衣食無憂而已。”
“知道了。”直哉敷衍地應下。
而在他們的交談中,緣一早已垂下眸子,一副倦怠至極、昏昏入睡的模樣。
*
“唔老師……我不會……再喝酒……”
岩勝沒說完就趴在樹下猛吐,心想神獸給自己吃的那些藥是為了填補一次次喝酒帶來的損耗嗎?
“岩勝太差勁了吧,你就喝了一丟丟,這可是妖怪酒泉,神明透露的好地方,不痛飲未免可惜。”醉醺醺的白澤為神明貢獻大拇指,他還打包了滿滿兩壺帶回彼世。
所以有酒泉才是來到這裡真目的對不對。岩勝用手帕仔細擦乾淨嘴巴,嘔吐讓眼眶發熱,不由得重重喘了口氣,抬頭入目是清輝月華,他恍惚地閉上眼睛。
陡然間,肩膀放鬆了許多。
“喔,終於感覺好點了是嗎?喝酒是世上最棒的消遣!”
「請不要想把我勸成酒鬼……」
“你那酒量還想當酒鬼?你上司的尖牙都要笑掉了。”
你家的神獸老師向你發出誠摯嘲諷。
岩勝忍了。
“確實好點了吧,七歲的孩子都像你這麼敏感憂慮嗎?”
「老師知道我並不是七歲。」
“在我眼裡又沒區彆,不過你比七歲小孩想不開。”
酒醉的岩勝被一指頭戳得要倒下,又被神獸接住帶走。
空中好熱鬨啊……亡者們騎著茄子車、瓜車回地獄了……岩勝的醉意被吹走了一半。
每一年都有亡者見到家人們喜極而泣、分彆時依依不舍的情景。
擁有情感羈絆的話,與親友家人很久不見會很想念吧?
現世之人會,彼世的鬼會,他卻不會。
曾有過妻兒、肩負著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族責任,因自己想要追逐更強大的力量而毅然拋棄,選擇了血月懸空的道路,屠戮昔日並肩的戰友夥伴,落得獨自走過三途川,墮入地獄的境地,想要的力量依舊遙不可及。
荒謬可笑的是,被斬殺前以醜陋姿態憶起數百年往事,父母妻兒部下戰友麵容皆如雲煙,心中唯一清晰可見的是那張令他厭惡反胃的臉!
真正想要的是親手斬斷的東西,的確可悲。
他曾主動選擇的,是錯誤的。
蘇醒後岩勝很多時候都在考慮死前時的那個疑問,時而覺得不再重要,時而攪動心肺。
在這樣的氣氛下,繼國岩勝趁著醉意鼓足勇氣向最依賴的撫養者問出那個問題:
“老師,我究竟是為什麼……降生於世的呢?”
真切的疑惑,百般的糾結,萬分的迷惘。
大概是通曉萬物、活了將近上億年的神獸似乎也不能回答這個精準到地球上某個個體的問題,他為難地說:“可是岩勝你現在還沒有降生呢。”
“……”對哦,自己還是個身在地獄的亡者。
岩勝抿起嘴,忽然清醒過來,感覺氣氛被白澤打破了。
“所以說,降生的意義在未來等著你啊,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