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不到三年,白澤撫順他的馬尾辮似要連同焦躁的心情一同撫平,墨色煩惱絲墜下,長度比當年多了許多。
時間過得真是太快了。
血色植株遍開的三途川也很美麗,白澤是這麼認為的。
路過此地的他捂住口鼻打了個帶著酒氣的噴嚏,忽然看見踏入黃泉的一道身影,煢煢孑立,是位高大的武士。
唔……很強的氣勢呢,是親族都故去了嗎?一點現世的痕跡都沒有啊。
他眯起眼睛,忽然指出:“武士,東西掉了。”
蹲下晃悠悠撿起來,“呀,看起來就吹不出好音調的笛子……還是兩截。”
長著六目的劍士鬼伸手接過,空洞的臉上浮起微弱悵然,“死後……俗世物件會跟隨嗎?”
“哈哈哈自然不會。”神獸晃悠腦袋瀟灑地解釋:“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才是常態,是閣下的執念所化之物吧。畢竟……你並非常人,所做所為也非常理。”
“……”
糟糕,習慣輕浮隨意的白澤看見麵前的鬼被刺痛一般蹙眉,繼而露出悲涼的神情。
情緒細微但他看得分明,自覺說錯了,不過即將入地獄的鬼還是有表情比無表情好,於是笑吟吟承諾:“有機會請閣下喝酒,當做賠禮好啦。”
六目之鬼沒有在意,他會在地獄之中待多久無法預料,想必不用多久就會被萍水相逢之人拋在腦後。
但是,在通透世界的眼中這個人發散著柔和的白光,從未見過,許是自己不值一提的存在能夠多被彼世這人記得半刻吧。
「多謝。」他吞下謝意,繼續前往奈何橋。
“啊……名字很重要的,告訴我名字吧!方便我去要你的時間,在下可不是在開玩笑。”
“……繼國岩勝。”
最終,黑死牟告知了這個出生時被賦予的名字。
如今,想來哪個名字都沒有意義了。
“是岩勝啊,怎麼會沒有意義呢?”白澤說:“喝酒就會變得有——”
鬼沒有動嘴,是他聽見繼國岩勝的心聲了。
神獸難得感受到真正的驚訝,有股壓力憑空而來,酒意頓時消散。武士已款款步入腥冷的三途川地界,而與其相關的記憶向自己紛紛湧來。
如逆流的三途川。
隨即他感知到了某個個體的心聲,喃喃自語:“完了,我回應你了,欠出去不止一頓酒的緣分……”
是神明不經意回應了祈禱者的求救。
這個活了幾百年的靈魂實在空洞而死寂,卻懷有滿心滿目的扭曲情緒,說出自己名字時亦在萍水相逢之人的麵前無聲嘶吼,平靜無望的背後是執拗與遺憾。
好像是在糾結“活著的意義究竟為何”之類的事情呢……白澤無奈自己大意入坑,竟然回應了祈求,又覺難得雀躍,想要從那深處的極端情緒裡感受一番活著的氣息。
近百年過去,如今因新奇想結交的酒友成為朝夕相處的孩子,白澤握住了他的指尖,然後進一步結結實實的與岩勝握手,沉下聲音認真道:
“請感受這份溫度,是‘生機’。”
一株黃泉三途川才有的紅色曼珠沙華在他手中綻放,又化為飄渺的紅沙流出手掌,緊接著嫩綠的芽長出,這才是白澤想要贈予岩勝的。
孱弱的、不起眼的綠芽,由神明之手中交托給岩勝。
“你想尋找的意義在等待發芽成長,想看它會開出什麼花嗎?”
“……想。”
盂蘭盆節後,極樂滿月·地獄分店的店鋪外多了一個黑色的瓦盆,裡麵有一小根嫩芽。
岩勝從不會忘記定期給它澆水。
*
回去上班的第一天,岩勝按照慣例遞交不喜處情況彙報,被鬼燈用毛骨悚然的眼神注視良久。
他從善如流地坦白:“沒有參加零點之後的亡者追捕行動……是因為喝醉了,在現世和老師……”
通常盂蘭盆節最後一日會亡者不願離開現世,獄卒們就需要到點去捉。
“哼,你那點酒量就彆跟白豬胡鬨了。”鬼燈覺得抨擊力度還不夠,補了一句:“白豬酒量也差勁得很。”
是是是,岩勝麻木地想,果然被嘲諷了。
“對了,你有位天國的朋友要轉生,她想見你一麵。”
岩勝看鬼燈似乎有點頭痛,轉生就轉啊,為什麼露出棘手的神情。不對,自己怎麼會有天國的朋友?
那位亡者搞錯了嗎?
“沒搞錯,七年前的亡者,合子小姐。”
“嗯?”所以是誰?
麵對小鬼未退的疑惑,鬼燈不耐,向記憶力差勁的屬下刺出金魚草鋼筆,被岩勝快速躲過。
惡鬼言簡意賅:“愛健身的那位。”
想起來了,鈴木合子。
岩勝想,這位亡者不已經是天國著名的互聯網企業家了嗎?
見他做什麼?又為什麼選擇轉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