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憐憫(2 / 2)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燭光下衣襟半敞,露出幾近腐爛,混著血水與膿水的胸脯。

喬暮陽尖叫著,猛地揮手,推開幾近貼著他身體的燈籠。

紙糊的燈籠一下子便燒了起來,又片刻黯淡了下去。

“嘔心麼,臟麼?彆怕,再看看,睜大眼睛看看,這就是你啊,喬大公子。”

“顧晨!今世的仇,我便是化作厲鬼,都要討回來!”

“嗬,做鬼是麼?我成全你,不過,怕你路上寂寞,我特意尋了個同是得了花柳症的女人,讓你們死前還能儘/享/歡/愉,作對同命鴛鴦。我的好,你要記就記著吧......”

毒蛇般陰寒的話音剛落,一個黑影便朝著喬暮陽撲了過來......

“啟年,救我,啟年——”

喬暮陽猛地睜開雙眼,聲嘶力竭的求救聲,還及不上人行走時衣料摩挲的沙沙聲。入眼的,熟悉的珍珠白紗帳,令喬暮陽怔怔然不知所措。他大口喘著氣,睜著眼睛盯著這熟悉的床帳。他是做夢了麼?這夢真長,真可怕。

“啟年......”身體疲憊無力地讓他根本動不了身子,勉強偏過頭,尋找顧元微的身影,看到的確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青年男人。那男人有一雙極好看的眼睛,眼瞳的色澤,與顧元微略略淺褐色的眼瞳,一模一樣,這人就是......

男人正看著喬暮陽,潤澤的唇,彎起的弧度完美又溫暖,“你醒了。”男人的聲音,略略低沉,帶著輕微的沙啞,有股難言的韻味。

“你是......”

“我是......”男人的笑容似乎出現了一絲皸裂,又用更完美的微笑掩飾了過去,“是......微兒的叔父。”

“主子,時候不早了,您該起駕了。”

突然插入的人聲,喬暮陽此時才發現,男人身後,還立著一個更年輕的男子,嬌小的身子,極儘恭敬地微微彎著腰。

男人輕輕點頭,繼續對喬暮陽道,“你可願意跟在我身邊,伺候我?若願意,我今日便帶你走。”

喬暮陽詫異的眨了下眼睛,伺候?他一個即將大腹便便的人,如何伺候......孩子?喬暮陽伸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身體頓時僵住,腦中一瞬的空白之後,仿佛有什麼東西突然崩斷,嗒地一聲,淚水奪眶而出。

他的孩子,他與啟年的孩子......

喬暮陽咬著唇,顫抖的唇齒,幾次後才真正咬/合住,淚水不斷從眼角湧出,滑進他濃密的發間,沁涼如冰。

沈硯再也維持不住唇邊完美的笑容,微微仰頭,把正欲奪眶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隨我入宮吧,我會許你一份潑天富貴。”

喬暮陽終於閉上了眼睛,人卻掙紮著要坐起來。

“你要乾什麼?滄瀾,你幫他一把。”

滄瀾應聲走到床邊,按著喬暮陽的意思,扶他起來。

腹部清晰的痛楚,讓喬暮陽心痛到極致,又清醒到了極致。孩子已經沒了,他需要保下這條命,更需要讓沈硯明白他對啟年的情深似海。

喬暮陽在滄瀾的幫助下,下了床,跪在地上,身體的無力,難以支撐他挺直背脊,他蜷著腰,匍匐著,“叔父,請允暮陽在來因寺代發修行,為妻主,為這未出世的孩子,誦經百日。”

“你何苦......”

“暮陽嫁入顧府時,妻主正重病纏身,暮陽答應過公爹,更答應過妻主,生死相隨,此生不負。”

沈硯一愣之下頓時笑了,淚水終於滑落,“好,我應你。滄瀾,走吧。”

那個裹著黑鬥篷的神秘人一離開,被人擋在外頭的春迎、春柳急忙走了進來。隻見喬暮陽隻著了一身單衣,蜷縮著倒在地上,背對著他們的背脊,不停的顫抖著。

“少郎君!”兩人驚呼著撲了過去,欲扶起喬暮陽。

喬暮陽猛然一把扣住一人的手腕,倒在一人的肩頭。

低低的嗚咽聲,終於彙成一道悲涼的哭喊聲,在懷玨院驟然響起。

沈硯剛剛坐入轎中,身子驀然一顫,心也一同跟著這聲哀鳴裂開一條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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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瀾。”

“主子?”

“你隨我在宮中多年,看他人流淚已成了習慣,前一次動容是何時的事了?”

“主子,奴,不記得了。”

“是啊,本宮也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