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她。Du00.coM
埋怨責怪她麼?可她分明是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吳淺吟死在她手中卻是不爭的事實。
教我更難受的卻是,無論我怎麼努力,都說服不了自己全然相信蕭的說辭——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再想要根除就難了。
我不願讓這種隔閡破壞我對她的感情,卻又無法昧著本心忽略那一絲違和。
好歹學了那麼久心理學,我雖沒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基本的察言觀色還是略有所得的。儘管蕭的神態動作幾乎沒有破綻——也隻是“幾乎”罷了——她摟著我的時候,五指有一刹那的勒緊,在我目光迎上的時候,唇邊的弧度比平時要更加上揚幾分。
——她在心慌。
此時我不禁要痛恨起那個全副心神都落在她身上,乃至於對她的一顰一笑都了如指掌的自己來。若非如此,我又怎麼能夠僅憑這樣容易忽略的細節察覺到不妥?
震驚、惶惑、失望、羞慚,種種情緒縈繞在我心頭,教我生出了難言的疲憊。
我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是質問會傷了她的心,更害怕自己得到的是難以接受的真相反而將我們彼此推得更遠——不如什麼都不說。
冷漠也好,懦弱也罷,在我理清心緒,找到妥善的解決方法之前,沉默是我應對她的唯一態度。
然而,我的沉默終究是教她傷心了,傷人同樣傷己。
就在我把蕭攔在門外,把自己鎖在房內,靠著墨墨打點一切,免得自己一時心軟便要輕易揭過這一頁的時候,宋奕紓帶著一群人圍住了我們所住的宿舍樓。
她與昨天我見到的意氣風發的總隊長判若兩人——眼下青黑,麵容憔悴,眼中滿是血絲,還帶了些流淚過後的浮腫。
“你們都出去,我有事與她說。”她揮揮手將身後幾個彪形大漢揮退,目光瞥過墨墨,然後定在我的臉上。
衝著不滿地撇嘴想要說些什麼的墨墨搖搖頭,我看著宋奕紓自門關上後就一下委頓在座椅上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隱隱有了猜測,借著轉身給她倒水的動作,掩飾住臉上的神色。
“淺淺她,出事了。”就聽宋奕紓忽然啞著嗓子說道。
我扶著水杯的手一抖,小半杯熱水傾倒在手背上,燙得一片粉紅的印子。心裡有愧,我卻隻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輕聲問道:“你說什麼?”
“我出動了所有的人手,把整個基地都翻了一遍,卻還是找不到她……”宋奕紓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似乎沒有發現我的異常。
穩了穩心思,我深吸一口氣,將熱水放在她手邊的茶幾上,乾巴巴地說道:“失蹤並不代表……”話還沒說完,卻見她猛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隻迷你的通訊器——接收天線已經被扯斷,夜光屏幕也有輕微變形,可見它的主人當時的情緒有多麼激動。
“這個通訊器,淺淺身上也有一個,”她狠狠收緊了拳頭,骨節咯吱作響,“她不知道的是,這還連接著她體內的一枚芯片,但凡她有了不測……我便能在第一時間收到信號。”
無怪乎她這麼快就得到了消息,也無怪乎她如此痛苦地肯定了吳淺吟已經遭受不測。
我的左手緊緊按住微微顫抖的右手,沉默著不知該怎麼安慰她。
“我查過監控,淺淺昨天傍晚獨自去了城東,有人曾見到她穿進了那邊的巷子口,”她一下抬起頭,目光牢牢地抓住我,仿佛要看到我的心裡去,“我的人搜查過那裡,隻有幾具死狀淒慘的屍體,卻沒有找到她。”
——她沒有提到那些屍體的身份,也沒有提到附近的研究所。
如蕭所言,吳淺吟的死,與那些也脫不了乾係。
是不知道,還是有意隱瞞什麼?
“那天早上你拜托我去給她送早餐,我便跟人打聽了她的去向……”我斟酌著說道。
如果她查過監控,那麼是不是也發現了蕭曾經去過那裡?她現在來問我又是因為什麼?莫不是已經對我或是蕭有所懷疑?
以宋奕紓對吳淺吟的感情,若是知道蕭殺死了她的心上人,哪怕己方再占道理,也難保她不會做出什麼報複來——就算我再怎麼不讚同蕭,不認可她的行為,那也是我與她之間的事,可我不允許其他人傷害她。
說我包庇也好,說我自私也罷,即便我內心矛盾不已,但保護她已經成為了根深蒂固的執念,即便我要接受來自良知的一遍又一遍的拷問——我痛苦過,迷茫過,但我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但是我並沒有見到她。”不敢直視宋奕紓那雙摻滿了血絲卻依舊明亮得驚人的眼睛,我盯著她手邊七分滿的熱水,咬牙說道——左手死死掐住了右手手腕,力道大得近乎要引起痙攣。
“是、麼?沒有見到啊……”她低聲呢喃了一句什麼,我沒有聽清,卻見她忽然抬起頭對著我微微一笑,笑容勉強,像是在風中顫抖的露珠,脆弱得隻在頃刻間就會破碎,“我知道了。”
見著她的笑容,我隻覺得像是有一團棉花堵在了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遲滯的悶痛教我幾乎忍不住要脫口坦白——最後,仍是沒有。
“我本以為能找到些線索……是我唐突了,抱歉。基地還有些事等著我去處理,那麼,我先走了。”她看著我又是一笑,然後站起身,似乎是起得猛了,她晃了一晃,一把扶住了椅背穩住身體,卻不小心碰倒了茶幾上的水杯。玻璃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熱水灑了一地,悄無聲息地浸沒了淺紅色的地毯——那種色澤,像極了鮮血緩緩流淌的樣子。
我的心驟然一跳,冒出了一絲不好的預兆。
宋奕紓默默地看了一眼打濕了的地毯,嘴角的笑容越發虛無:“不好意思。”
“沒事,”我連忙伸手扶住她,“你的臉色很差,找……醫生看看吧。”我頓了頓,卻是咽下了蕭的名字。
“不用了,我很好,”拂開了我的手,宋奕紓快步走到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安安,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除了淺淺以外,你是我在這個基地裡最信任的人了……所以,如果我不在了,可以替我好好守住這裡麼?”
我隻是皺著眉頭看著她,並不打算接話——且不說我一個初來乍到的外人,在這裡沒有根基也沒有助力,單單是她字裡行間流露出囑托後事的樣子便教我很是不安,不敢就這樣應承下來,生怕讓她沒了牽掛做出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