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曾在童年時問我和兄弟姊妹對死後世界的幻想,我難得不含任何討好搞笑的心思,“想必是純粹的無上極樂吧。”我端正地說道,父親大吃一驚,神龕前頓時爆發出了大笑……]
——《造花之慌》
太宰閉著眼睛,意識漸漸回籠,他身下躺著的地方似乎很硬,像極了幼時侍女為他鋪的榻榻米,身體沒什麼力氣,胸口沒有任何疼痛,四肢和關節卻密密麻麻地泛起酸來,那是經年累月的舊傷所導致的。
失望。
如果這是死後的世界,未免也太寒磣淒慘了些,太宰治覺得人死了以後就不該繼續思考,偏偏大腦又活躍得夠嗆,感官也前所未有的靈敏,甚至連風拂過臉上的感覺都一清二楚。
“你醒了。”
太宰驟然睜開眼睛,神色莫名地盯著床邊的人,對方像是強忍著疲憊,眼底掛青,那頭精神抖擻的海膽腦袋,居然看著也沒那麼紮手了。
他定定地盯著伏黑惠看了一會,斂下眸子:“伏黑君。”
“嗯?”
“現在有兩個假設,其一,你和我一樣已經死了,其二,我還活著。”太宰治的聲音又是輕飄飄的:“你覺得是哪種。”
“其二。”
“……其二呢,太好了,我能活下來,真是萬幸中的萬幸了。”太宰輕巧地衝著伏黑惠彎了彎眼睛,乖巧無害地:“伏黑君,手給我一下。”
伏黑惠臉上閃過一絲迷惑,他雖然不知道太宰治的意圖,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照做了,他莫名其妙地看著太宰治把玩他的手指,再插進指縫,慢慢收攏。
“多虧了伏黑君,最後英雄地救下了我。”太宰治帶著笑意,他口裡吐出的每個字都帶著一絲微妙的韻味。
“太宰!”伏黑惠頗為狼狽地想要抽回手,無論如何,這種黏黏糊糊的姿態實在太過了,他正想著,掌心裡卻陡然塞進一隻精致小巧的槍,而太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牢牢地扣住他的關節,瘦弱的指頭輕輕一扭,他就已經以標準的握槍姿勢,被誘導著拿住那隻槍。
槍口直直地對準太宰的眉心。
“非常感謝。”太宰治的半張臉藏進了黑暗。
伏黑惠心跳陡然一停,他近乎驚恐地看著太宰治硬生生地拗下他的食指,機括細微彈動,子彈出膛——
“——鐺!”
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伏黑惠猛地站起,椅子被他的動作帶得翻了過去,七海建人神情嚴肅,一手持刀擋在槍口前,子彈擊中刀身,再嵌進牆裡,緊接著,他習慣性甩了下刀,並向上推了推眼鏡。
“太宰。”他像是要訓斥,最後麵上還是閃過無奈:“下次不要這麼做了。”
“伏黑惠。”太宰治靠著床頭,鴨絨被鬆鬆地攏著他,將他的身形對比得更加孱弱不堪,可伏黑惠剛一對上太宰的眼睛,他頓時就噎住了。
那是人類看見“異常”時本能的不適。
“我是怎麼活下來的?”
那雙鳶色眼眸陰鬱得透不出半分光亮,猶如沉睡著怪物的深湖,太宰治沒有笑,也沒有刻意作出平日那副討巧模樣,仿佛有無法化開的汙濁纏繞著他。
伏黑惠喉嚨乾澀:“你身上黏了一隻遠程操縱型式神,它被激活後,用你之前的那把匕首……”
“我知道,到這裡都還是我的計劃,而我的計劃不可能出錯。”太宰麵無表情地說:“那麼,是誰救了我呢?”
伏黑惠低聲:“我拜托五條老師……”
“真不愧是伏黑君呢。”太宰聲調陡然上揚,他滿身殺意地望進對方墨藍色的眼瞳:“托你的福,我又要在這個世界多活一陣子了。”
伏黑惠像是腳被釘子釘進地麵,在太宰治這種令他無所遁形的目光下,他渾身僵硬,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見狀,七海建人暗暗歎了口氣。
“太宰。”他毫不客氣地敲了一下太宰治的腦袋,警告道:“適可而止。”
“彆再欺負惠了。”
年長者繞到床的另一頭,伸手扶上伏黑惠的肩膀:“你一點都沒做錯,彆被這小鬼帶偏,如果我處於你的位置,我也不會做得比你更好。”
他平淡卻又一針見血地指出重點:“就算這小鬼真的要找人報複,他也該去找五條悟,畢竟他才是做決定的人。”
七海建人不閃不避地對上那雙鳶色瞳孔,一言不發,麵容平靜,幾十秒後,太宰治猶如一隻被馴服的貓一樣,轉過頭,不悅地看向窗外,撅起嘴。
“嘁。”
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氛瞬間消散。
太宰治無精打采地趴上被子,試圖把自己對折起來,再用臉貼著柔軟的床單,他的身體實在過於柔韌,做這種動作竟然顯得絲毫不費力氣。
“你是小孩子嗎?”七海建人無語極了:“因為不能找五條悟撒氣,就把脾氣發泄到惠身上,明明你知道他一定會救你,倒是他不選擇救你才會奇怪吧。”
太宰治拖長聲音:“我唯獨不想被娜娜米吐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