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五條悟去前台換硬幣的功夫,津島修治就已經對這款難度頗高的遊戲完全上手,孩童臉上頭一次出現了些專注的神情,他輕而易舉地就破了記錄,一開始投入的硬幣隻夠玩一小會,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五條悟又往投幣口塞了幾枚。
幾分鐘後,津島修治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放任賽道中的汽車轟然撞開路障,再跌下懸崖。
“未來的我喜歡這種東西?”
“估計不喜歡。”
“我想也是……”
五條悟打斷他:“但我猜你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我十五歲的時候,朋友也請我來這裡玩了遊戲,也是第一次,雖然很蠢,但並不討厭——你討厭這裡嗎?”
津島修治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睛。
置物架上有五條悟買回來的飲料和礦泉水,他本來習慣性地伸手去拿礦泉水,卻在中途不知為何改變了主意,握住擁有藍色金屬外殼的易拉罐。
五條悟眉梢抖了抖,想說點什麼,卻又閉上了嘴。
津島修治一看就很少碰這種東西,沒準還是第一次碰易拉罐汽水,他全神貫注地去摳罐頭口上的金屬片,軟乎乎的手指不斷用力、再用力——
一陣漏氣的聲音。
充滿氣體的汽水頃刻間從那個小孔噴湧而出,淋了他一手,激起來的飲料還弄濕了他的上衣領口,孩童像是受到了驚嚇,又沒能握穩金屬罐,手腕傾斜了一點。
津島修治一臉空白地轉過頭。
五條悟肩膀聳動:“噗、哈哈哈哈——”
他那會閒的無聊,這隻汽水罐被他拋起來再接住,反反複複扔了幾十次,本來他應該提醒一聲,但他又真的特彆好奇太宰治的反應——
津島修治麵無表情地就著剩下的汽水喝了一口。
“抱歉抱歉。”五條悟笑夠了,直起身體:“我先帶你去買點換洗衣服。”
……
津島修治扯了扯身上的貓貓頭T恤,渾身是汗,衣兜和褲兜都鼓鼓囊囊的,而五條悟忙著整理自己的西裝領帶。
小巷裡麵掛著五彩斑斕的霓虹燈,一長一短兩道影子疊著打到牆上,前不久他剛剛跟著五條悟從賭場走出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閃過了奇怪的神色。
“治以前還說自己不擅長計算和數字。”五條悟拖長音調:“今天一次都沒算錯過誒。”
“五條老師。”津島修治慢吞吞地開口,腦海裡閃現過之前的場麵:“拿我當賭注,你的膽子倒是很大。”
五條悟直接笑出了聲:“走了,欠人家的錢還沒還呢。”
他之前給太宰治挑選衣服,突然瞥到一旁的西裝店,又想起以前太宰治賒賬的操作,突發奇想也試了一次,雖然店員小姐打量他們的眼神是不怎麼對,但後來她好像突然大徹大悟,自己給自己做了個合理腦補。
而他一時半會也不想打電話讓伊地知付款,索性就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帶小孩出去玩花銷還是挺大的。
賭博於他根本算不得心跳,六眼全知全視,他蒙著眼罩都能押對,除了缺乏必要的本金,再無障礙。
但穿著高專運動服帶小孩去賭場這種事,就連五條悟也乾不出來。
換上西裝就無所謂了。
賭場的裝修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裡麵全是些殺紅了眼的賭徒,他抱著太宰治進去,直接把小孩往賭桌上一擺:“就他了。”
津島修治眯了下眼睛,對著莊家指了指五條悟身上的襯衣和手表。
他們的對手樂得嘴都合不攏,半個賭坊的人都來看這對奇怪的組合,一開始氣氛熱得要命,一局一局過去,周遭漸漸變得鴉雀無聲。
白發男人蒙著眼睛,偏偏每次瞎押注卻能全對,而那個小孩也特彆邪門,兩人麵前的籌碼越堆越高,直到幕後的主事人皮笑肉不笑地請他們往裡麵走——他們懷疑這兩個人作弊。
五條悟自然不乾。
在自己的學生麵前,被一群男人摸來摸去,他想想都窒息,這人活到現在向來都是無法無天,幾句話說完,賭場負責人鼻子都氣歪了,當時就讓保安把他們扔出去。
砰!
那幾個保安被他反手甩了出去,津島修治一言難儘地歎了口氣,身體又是一輕,白發咒術師輕輕鬆鬆地抱著他,樓梯間源源不斷衝出握著棍棒的紋身大漢,他也不反擊,就隻是躲,缺德得像遛耗子似的。
最後還是津島修治忍無可忍,抓住機會將桌子上的水壺扔了出去。
男人眼睛一亮:“修治想試試嗎?”
津島修治則用實際行動回答,前傾身體,去夠櫃子上喝乾淨的酒瓶,五條悟興致更高,每一次都閃到敵人身後,然後讓津島修治像打地鼠一樣,“咚”地敲上對方的腦袋,小孩力氣不大,最多讓人頭暈一會。
等他敲過一遍,兩個人施施然地提著籌碼去兌了現金。
這也是津島修治出了一身汗的原因。
“……玩水。”
五條悟看了眼天色:“今天是晴天,時間也足夠晚,我有個合適的地方。”
他一隻手環著小孩的腰,讓小臂卡在對方腿彎下麵,另一條手臂繞過津島修治的肩膀,再環過來,輕輕屈起兩指。
津島修治平複了一下呼吸:“如果是什麼人多的遊樂園,現在的我並不想……”
“……去。”
一輪明月高懸在天,皎潔月色將夜晚照得澄明如白晝,波光粼粼,一卷一卷地擊上沙灘,滿天星光熠熠,四周安靜無人。
而他們此刻竟然停留在半空之中。
津島修治渾身一個激靈,難以置信地側過頭:“這是哪?你怎麼——”
[怎麼做到的?]
[難道真的是個妖怪?]
“是個內海吧,記不清了。”五條悟衝著他倏然一笑,蒼藍色的眼瞳漂亮得不可思議:“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什麼都不用考慮。”
津島修治一時間也想不出來什麼,五條悟也不催促,膝蓋微屈,抱著小孩落了下來,懶洋洋地踩在海麵上。
幾條色彩斑斕的魚從海麵躍出,銀光一閃,水花在空中劃出了完美的拋物線。
津島修治趴在五條悟胳膊上,視線順著魚尾一起落入海水。
雖然他出生的青森縣靠海,但他卻不夠健康,家裡的仆人決計不肯帶他出門,節日時全家出遊,也會刻意把他留在家裡,就算津島修治擁有鬼神一般的智慧,但他溝通外界的渠道卻依舊是乏味而又單薄的。
男人瞥了他一眼,散漫地偏過頭:“以後想出門,就偷偷溜出去,要是有人多說什麼。”
雖然他知道眼前的孩童隻不過是過去的泡影,真正的太宰治童年如何,他也無從得知,白發咒術師出了會神,漫不經心地開口。
“讓他們去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