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橫濱曆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88天。]
龍頭戰爭。
一場爭鬥能用戰爭來形容,就已經說明了它的本質,橫濱街頭最繁華的地方現在也隻有寥寥數人,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有一聲冷槍、一顆流彈,所有組織都迫不得已地卷入其中,最後演變成一場由血腥凝結成的風暴。
在地下停車庫,裝著殘肢和屍體的黑色裹屍袋,一具一具被運進來,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感受,死人太多,活人就會麻木,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因為部下死亡的消息沉默不語,而現在他隻是淡淡地點一下頭,說聲我知道了,派人去通知他的家人吧。
和羊組織完全不同的情況。
重力能碾壓一切,卻不能在這種時候保住部下的性命,他忙得焦頭爛額,整天在城市中來回奔走,偶爾收到一條太宰治的消息——再等著太宰治披著浸滿血腥味的大衣從黑色防彈車裡麵跳下。
“呀,中也,你還活著啊。”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瞪他,滿心都是混蛋你給老子多分擔點工作,但太宰治身為最年輕的乾部,處理的事情一定比他更多,最後一腔莫名其妙的情緒悶在心口,化作眼睛裡惡狠狠的光,太宰治走過來,抽走他手裡的文件看了看。
“早點習慣。”他說。
中原中也很想知道怎麼才能早點習慣,前一天還在和他說話的部下第二天已經斷了氣,他盯著那些黑色塑料袋,隻感覺自己渾身沉重得厲害,左邊的黑塑料袋昨天問過他中原大人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右邊的黑塑料袋則告訴左邊的黑塑料袋中原大人的部下基本都能活著——
而太宰治就他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派人去送死,這人總是一派閒適地窩在據點指揮,偶爾離開也是因為他心血來潮想去找死,身上的傷一天比一天多,就是怎麼都死不掉。
可能是死亡化作黑紙白字以後沒那麼富有衝擊,但太宰治即使麵對血肉橫飛的人間地獄也完全沒事,中原中也此刻又聽他在說屁話,就嘶啞著喉嚨:“怎麼習慣?”
“中也,你真的覺得,人活著是有價值嗎?”
太宰治聲音是冷靜的,神態是冷酷的,那種漠視一切的冷漠讓中原中也無話可說,但這人隨即又扯出笑,輕描淡寫地掠過這個話題,談起眼下的情況來。
太宰治總是能掐準時機,又或者特意等著中原中也身陷麻煩時過來幫忙,“雙黑”的名聲漸漸比重力使和黑色幽靈還要響亮,他們成了港口黑手黨最鋒銳的刀。
與此同時,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的關係卻愈發微妙起來,他學會了抽煙,太宰治當時像開玩笑一般為他點著火機,再看著他被焦油嗆得麵紅耳赤,然後在一旁仿佛要斷氣一樣狂笑,這幾個月什麼娛樂活動都沒有,無聊到了極點,中原中也忽然想起他以前想學法語,太宰治聽完,第二天找了些資料,懶洋洋地和他窩在一起,強行去念小舌音。
在語言上中原中也的天賦能吃一百個太宰治,等中原中也已經能流暢讀完一本法語詩集,太宰治還停留在“salute”的階段,最後他把書一扔,翻著白眼耍賴,說以他的漂亮相貌隻要學會一句話就夠了。
“哪一句?”中原中也問。
太宰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笑得神采飛揚:“Jet’aime.”
中原中也扭曲著臉說太宰治你要點臉吧,太宰治沉默了半天,第二天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永遠是對的,他把這句話說了幾十遍,對著不同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龍頭戰爭期間人人閉門不出,但太宰治憑借這一手,總能找到人收留他的好心小姐。
中原中也聽完隻想翻白眼,太宰治證明了自己,也就擺一擺手揣著兜離開,乾部大人總是有許多事要忙——
才怪。
他在龍頭戰爭中反而輕鬆愜意得出奇。
這種級彆的鬥爭由森鷗外負責,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忙得一個多月幾乎沒闔過眼,太宰治則把自己的定位當成中原中也的搭檔,為了不顯得太過分,他出現在人前的時候總是一身硝煙和血腥——
全是和織田作之助一起掃地時沾染上的。
沒人能想到那個太宰治會和負責一切臟活雜活的下層人員織田作之助一起掃地,就算有人碰巧看見了,也不敢多問一句,他每天打卡式地騷擾完中原中也,就跑去和織田作一起抬屍體。
這種常人避之不及的工作,他倒是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
太宰治嗚嗚哇哇地捏著鼻子喊他要熏死了,但他乾這邊的工作卻從不偷工減料,從掃地到清理現場全都包圓了個遍,織田作之助麵色平淡地看他瞎折騰,卻總是不知不覺地完成了更多工作,一個人完成兩人份,事後想一想,全是無奈。
不,簡直是血虧。
但這種破事讓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來乾,哪個角度都是血虧,每次從七零八落的現場走出來,他們兩個人隻是走在街上就讓人退避三舍——不是因為血跡,龍頭戰爭時期的橫濱到處都是紅色。